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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什么可害怕的……不行,我越来越生气了,下回看到你爸妈我要狠狠出一口气。”汪野是个很奇怪的人,他刚从自己家的泥泞里挣脱出来,就想用这身盾牌去为别人遮风挡雨。
而这样的后果,自然不是刘聿想看到的。他只想带着汪野奔向未来,可不想让汪野掉头往后看。于是他再次将话题拉回来:“来,你不是喜欢这个柜子么?我带你看看吧。”
“还看什么看啊,我气着呢。”汪野还气呼呼的,恨不得摩拳擦掌和谁打一架。刘聿实在没办法了,干脆拉开了一个抽屉:“这一层你已经看过了吧?”
汪野这才看了过来,重新回归了刚才的不好意思:“那……你把这些东西放在这里,不就是想让人看到的嘛。”
“你要是喜欢看,我以后可以天天给你讲解。咱们一个一个轮流着用。”刘聿将装满快乐杯的抽屉关上,摸到了上面那一层,“这里面你看了吗?”
汪野摇了摇头,我又不是快手,我还没看你就回来了。
“那好吧,我来给你展示一下。”刘聿反而松了一口气,比起汪野偷偷摸摸地瞎看,他更愿意自己亲手给他介绍:“这些,全部都是我收集的教鞭。”
哗啦,抽屉打开了,一整排的教鞭躺在里面,底下是红丝绒。它们有长有短,有一些能看出是什么材质,有些看不出来,简直就像是全世界的魔杖都被刘聿收齐起来,这是通往另外一个魔法世界的钥匙。
“这些都是教鞭?”汪野都不太敢相信了,毕竟上一根教鞭最后也没有用在教育自己好好读书上。
“这个……要看你怎么使用。”刘聿拿起一根来,“这一根是我最喜欢的,就像坐在孩子旁边监督的钢琴老师,以后如果你的读书姿态出现问题,我就会使用它。”
汪野上手摸了摸,没觉出它多么特别,就是一根很直很直的小教鞭:“为什么会选它啊?”
“因为它打手心不疼,只是有一些声音而已。”刘聿摊开掌心,显然就是让汪野把手掌交给他。这几秒钟里是汪野的天人交战时刻,他最害怕被人打手心了,因为读小学的时候,有一位老师总是这样体罚学生。
“别怕,相信我。”刘聿动了动手指。
汪野深吸气,选择相信他,摊开掌心之后将手放在了刘聿的手上。刘聿紧接着挥起了教鞭,当真像给小朋友矫正指法的老师,轻轻挥动,轻轻鞭笞下来。它确实有声音,好似破空的动静,汪野差点吓得闭上眼睛,但他的身体选择了全然的交托,睁着眼睛看完了全程。
啪叽。
它抽打在自己的掌心当中,好奇怪的触感,它是软的,但是又远远不到鞭子那么柔软。介于这当中的柔软度令它的杀伤力降到了最低,听起来煞有其事,最后也就是洒洒水一样。
手掌连个红色的印子都没有,汪野心中恐惧褪去,忽然问道:“等一下,你怎么知道它打人不疼,只是声音大?难道……”
“因为我自己试过,我肯定要先在自己的身上试。满意之后,我才会给你,我既然有监督你学习的权力,当然也有保护你的责任。权力和责任缺一不可。”刘聿将那根教鞭放归到原处,转过身问,“你刚刚是不是很害怕?”
汪野摇头否认:“没有啊……”
“不要对我撒谎,我又不会嘲笑你。”刘聿揉揉他的掌心,“可以害怕,可以哭泣,可以叹气,我愿意看到你的每一种情绪。你要把情绪的好坏之分重新定义一下,就好比定义人和性。”
“好高深。”汪野不知不觉又被上课,“好吧,刚才是有一点点害怕,因为我读小学的时候,有一个老师特别喜欢打我们的掌心。你不知道他多狠毒,他的尺子不是塑料的,是竹片做的。又薄,又软,抽下来的时候就有‘嗖’一声,然后狠狠打在我们的手上。”
“他很失职。”刘聿气死了,身为同行,他最痛恨这一类。
“打在手上,像被倒了一碗开水。”汪野用这种方式形容那时候的恐惧,“烫,麻,疼,皮开肉绽。打完之后皮肤自己就裂开了,冬天更疼。”
“这种教师,他根本不配上讲台。”刘聿继续给他揉着,“好,我发誓,以后不管如何矫正你的姿态,都不会触碰掌心。这是我们的约定。”
“轻轻的也可以啦,我没有那么矫情。”汪野笑了笑,连忙指向更上一层的抽屉,“这里呢?这里不会还是教鞭吧?”
刘聿的笑容突然变得很微妙。
然而好奇的小猫最经不起微妙,汪野自己将抽屉拉开了:“让我看看……啊?这……这是什么?你在家偷偷玩弹珠啊?”
刘聿被他逗得哭笑不得,但又不敢放声大笑,怕汪野又误会自己嘲笑他:“你会用这么大的弹珠来玩儿么?这些……也是我的珍藏,而且它们是串在一起的,像项链一样。”
“哇塞……”汪野完全不知道它能用来干什么,“所以它是什么?”
刘聿不好意思说出它的名字,更不好意思给弟弟解释它的用法。“这个啊……以后你会慢慢知道的。”
“可是我现在就想知道。”汪野摸了摸它,它这一串除了中间的拽绳是银珠子,其余的都是透明的,不是玻璃就是水晶吧?
“好吧,这算是你今晚亲手选择的,可不是我帮你选的。”刘聿将它从盒子里拿了出来,“我会告诉你它如何使用,现在你要做的就是把衣帽间的灯关上。”
“它不会是荧光的吧?”汪野更好奇了。
刘聿更加无语了,但是,这也给他提了一个醒,自己怎么就没买夜光的呢?
“不是夜光的款,你先去关灯吧。”刘聿给他指了下灯的开关。汪野不得其解,但还是走过去关灯了,并且做好了整个衣帽间瞬间陷入黑暗的心理准备。然而令他没想到的是,想象中的漆黑并没有降临,在他关上灯的一刹那,刘聿就打开了穿衣大镜子上的灯光。
那灯光像是一柱追光,精准定位在镜子前方1米左右的地板上,照出了一个清清楚楚的圆圈。但这一切还没有停止,刘聿又从镜子后头拿出了一张柔软的毛毯,铺在了穿衣镜的前方。
“来,来这里,面向镜子,我教你怎么使用它。”刘聿又一次摘掉了眼镜,放在了桌子上头,然后步履轻松地走向了那块毛毯,走向了那一抹追光。
汪野就像一只被灯光吸引的小飞虫,情不自禁走入光圈里。不同的是,小飞虫会被灼热的灯管所伤,他永远不会受伤。
墙上的时钟不知不觉往前走着,汪野根本看不清它的时间。他从跪着变成了躺着,和刘聿一起。两个人完全赤身裸.体,肩膀就挨着肩膀,全世界只剩下流汗的他们,心跳声,喘气声,以及一串湿润的玻璃珠。
好累,但是好过瘾。汪野的两只手放在胸口,等着呼吸声变得平缓。那灯光还罩着他们,暖烘烘的,不刺眼。汪野爱上了这种感觉,当着镜子的面,完全释放自我,尖叫、崩溃、狼狈、扭动……什么都可以,什么都允许。他忽然成为了完全自由的人,在这一间屋子里面拥有了可以动或者可以不动的资格。
而刘聿就是那个授予他资格的人。
“累不累?”休息过来的刘聿先看向了他,用手指擦着汪野喉结上的汗珠以及红肿的嘴唇。汪野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刘聿便伸手揽住了他的肩膀,让他枕着自己的胳膊。
“都怪你!”现在歇过来的汪野可有精神了,只是还没有推开刘聿的力量,“还副教授呢……一点都不老实!你都是从哪里弄来的小玩意儿啊,简直……简直……”
他始终不好意思说那几个字,简直就是折磨人嘛,自己又不是下蛋的小母鸡,怎么生玻璃珠啊。刘聿只是看着他的侧脸笑,哪怕什么都不说就特别开心。他心中那迷宫一样的窟窿都被失而复得的滋养补上了,幸福像是一桶水,给他从头到脚浇了个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