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铭？”他轻声呼唤道，“你在这里吗？”

听到了他的声音，祁铭混沌的大脑勉强被破开一线清明。他用仅存的理智将挖开的土重新埋了回去，在苏君酉接近前立刻站了起来，将手背在背后，勉强勾起一个笑容，“我在这里，抱歉。”

他从浆糊般的思绪中扯出一条线来，艰难地说：“有些无聊，所、所以到庭院看看，打发时间。”

苏君酉没有想太多，冲他点了点头，“走吗？”

“在那之前我想去一趟洗手间，可以吗？”祁铭不敢把手拿出来，仍旧僵硬地把手背在背后。

“抱歉，这里已经废弃很久了，估计没有水。”苏君酉扭过了头，祁铭趁机往他的方向走去，“只能去附近的公共厕所了，可以吗？”他侧了侧头，看向祁铭。

祁铭慌忙点头，“可以，那就拜托你了。”

他没有注意到，苏君酉的目光扫过他之前蹲着的那片空地，满是疑虑，但苏君酉最后还是收回了目光。

……

“好了吗？”苏君酉站在公共厕所外等他，见他出来，往一旁让了一步。

祁铭点点头，擦干净手，有些不好意思地冲苏君酉笑笑，“抱歉，让你久等了。”

“没事。”苏君酉摆了摆手，祁铭这才注意到他手上还拿着一个相框。

没待祁铭主动问话，苏君酉就将相框翻了过来，道：“这是很早以前拍的全家福……灰崽也在上面。”

祁铭好奇地凑上前看了一眼，只一眼，就让他瞳孔好像被针扎了一样，疼痛难忍。

那是一张彩色照片，因为年代久远，已经有些褪色了。正中央小小年纪就不苟言笑的人和苏君酉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在他两边站着一对中年男女，彼此隔得很远，看起来并不恩爱。小男孩正单膝半蹲在地上，一只手轻轻摸着一只身形庞大的哈士奇的脑袋。

哈士奇威风凛凛，皮光毛顺，咧着嘴一副傻样。

——而这就是祁铭愣住的根源。

这只哈士奇，和他在苏君酉老宅庭院里见到的毛色一模一样，除了后者已经倍显老态。祁铭一眼就认了出来，这只哈士奇就是年轻时候的它。

奇怪的是，他却并不感到眼熟。

“你还好吗？”苏君酉伸手在祁铭面前挥了挥，打断了祁铭的思绪。

祁铭木愣愣地抬起头，迎上对方担忧的视线，在他深邃的眼瞳里，祁铭看见了此刻自己的表情。

呆滞、面无人色。

“还、还好。”祁铭勉强勾起了嘴角，他慌乱地移开了视线，“抱歉，我今天身体好像不是很舒服，我们能快点回去吗？”

话音刚落，他就自顾自地往前方走去，越走越快，到最后几乎是在奔跑了。

苏君酉一时没能反应过来，目送着他远去，最后将视线投回老宅。他抿了抿唇，猛地回了头，跟着祁铭跑回小区。

——怎么会是我？

不对，似乎不是我？

我和苏先生的灰崽，到底有怎样的关系？

种种没头没脑的疑问从祁铭脑海里喷薄而出，像是要将这个人压垮，他越走越是觉得头痛难忍、腿脚无力。世界以他为中心分离剖析，无数线延伸开来，变换成迷幻的色块，他几乎连路也看不清了。

——谁能求助呢？

有谁、还能有谁？

找DS吗？可是他离我有一整段网线那么远，他又怎么知道我的情况？

祁铭拖着酸软无力的步伐往前走，苏君酉在他背后不远不近地跟着，时不时将复杂而担忧的视线投向他。苏君酉的手握了又松，用力时可见青筋绽出，就算松开，指尖也因之前的用力而发白。

——我会是灰崽吗？

我也曾是受过无上宠爱的，就算死后也有人一直心心念念记挂着的狗吗？

可我不是妖精吗，为什么只是一条普通的宠物狗？妖精……怎么会死呢？

祁铭无法停止自己的胡思乱想，他完全遗忘了苏君酉的存在，到了小区，也只是自顾自地上楼，没有理会跟在他身后的苏君酉。

倒是苏君酉，目送着他上楼后，有些担心，想了想跟自己楼下的看门大爷嘱咐了几句，让他如果看到这个蓝眼年轻人神情恍惚地下楼就打电话给他。

他没能忘记老警察的嘱托，自己这个邻居精神状态不好，随时有自杀的可能。虽然不知道祁铭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他心里倒是隐隐有一个猜测，只是不敢确认。

……再回老宅一趟吧。

祁铭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上楼的，更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掏出钥匙走进了屋子里。

他眼中的世界是扭曲的、荒诞的，光怪陆离的景象在他面前闪现。他总觉得自己误会了一个非常、非常重要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