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外婆昨晚走的？”

“嗯。”

“……哭了？”

他没反驳。

我从没见他哭过。

五岁因为没考到第一、害怕打雷、衣服出汗被罚站，六岁因为没背出古诗、擅自和我回了家被罚站、七岁因为揍了骂他没爸的胖子被罚不准吃饭……这么多年，我从来没见他哭过。

一想到他在我看不到的地方哭了，我的心被一只大手抓得死紧，狠狠地搓挤着，拧在一块儿——好像我的心知道了，也要跟着他一起哭。

“乖，你还有我呢。”

chapter 31

他回来后，肉眼可见地又瘦了。

他话变得更少了，还老是发呆，有好几次，我跟他说话他都没反应过来。

这事没办法。非要他笑是为难他，但看他这么难受吧，我也不好过。

那段时间，我老往他家跑，他妈还是不怎么回家，正好我爸也不怎么回家，到后来，我妈不干了，“咱们仨怎么跟留守儿童似的啊，把纪凡叫来，咱们搭伙过吧。”

他在看书，我站在他边上说不出口。

“你干嘛？”他抬眼看我，忽然问，“叶行，你怎么瘦了？”

“热吧，胃口不好。”

“你以前也没这么瘦。”

我没忍住上前揽过他，把他抱进怀里。

“怎么了？”这次，他由我抱着。

“你再减肥哥就跟你一起了啊，看谁瘦得快。”

为了不让他推开我，我把他抱得很紧。

过了很久，他忽然抬手抱住了我。

那瞬间，我后悔那天晚上我去打了球，不然我就可以跟他一起回去了。

我一定会一步不离地跟在他身边，在那时就握住他的手，给他一个比这还要紧的拥抱，我要让他紧紧地抱住我。

我摸着他的后脑勺，按在我颈窝里。

“乖，乖，还有我呢。宝贝儿，我会永远陪着你。”

他没有发出哭声，只是没一会儿，我的脖子湿了，那里的气息很热。

他身后就是窗外，窗外是七月的夏天，像蒸笼一样热浪腾腾的夏天，一棵棵大树枝繁叶茂。

我就那么一下一下地摩挲着他的背，等着天变暗。

暑假，我们天天补课。

我每天和他寸步不离，虽然他还是不愿到我家跟我和我妈搭伙过日子，但那天过后，他慢慢长了点肉。

大概是因为那天哭得实在伤心，事后他不准我看他，顶着两只桃子眼让我赶紧走；后来，时间再久些，他干脆不承认自己哭过了，还让我别胡说。

啊，他又知道我在想什么了。

这是高中毕业前的最后一个夏天。

没多久，我们升高三了。

不知道高三对别人意味着什么，反正我作为学霸的男朋友，注定也只能做个学霸，学习，咬咬牙也就学进去了；我这人本来就很聪明——我妈的原话。

教室安静了很多，书本卷子堆得满桌满地满窗台都是，连赵其都开始老实了。

只有李岩还是老样子。

哦，忘了说，他跟他那小女朋友分了手，因为被她发现了他的秘密——那会儿在竹山，他放着高一妹不拍，满相册都是田甜，某一天被高一妹当场捉了奸。那会儿画面相当精彩，两个大耳刮子甩得两里外都能听见。

要我说这厮何必呢？喜欢追不就得了，人田甜虽然是个花痴，但他近水楼台啊，只要脸皮厚，不见得就会输，非得整这些幺蛾子：被甩、被打、人田甜被小三后还不搭理他了。

“……同学们，就我所知咱们班班对还不少，但现在非常时期，听老师一句劝，别谈了，伤身伤心，影响高考……高考考好了，你们爱怎么在一起老师举双手赞成，还给你们包红包，考不好，啧啧，你们都是大人了，要为自己的未来负责啊……”

这事儿也挺逗的。胖子一上高三就换了画风，变成了苦口婆心的大妈，成天跟洗脑似的，下午第三节自习一定要讲上半小时鸡汤。

我无聊得去搞李岩，这厮趴在桌上，颓废成一摊屎，睁开一只眼看我。

“去不？”我夹了夹笔，在手里转了转。

“走走走。”

“……马上就十月了，你们扳着手指头数数，还有几天呀？该倒计时了同学们……”

“报告，上个厕所。”

“……”胖子被我打断，鼓起眼睛，“叶行，你不要以为取得了些进步，就这么，这么……”

以胖子的词汇量，他应该想让我目无尊长，但我这会儿表情应该挺友善的，“憋不住了老师。”

胖子挥了挥手，“快点儿！小小年纪，别老跑厕所抽烟……”

我不光在厕所抽烟，我还边靠在窗口看高一高二上体育课，边教育李岩要好好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