撞你一下,怎么了(129)
电话里的细碎言语让程鹿嫉妒到发狂, 他抱紧不放, 喘着粗气, 像一只斗败的公鸡,拿出前所未有的低三下四:“你敢走, 就别再来了!”
他不给林森留任何机会, 双臂不由自主收得更紧。也像是十拿九稳,料定软了心肠的林森不会置他不顾。
“……最讨厌给人家添麻烦……”
记忆混淆,奶奶好像还沐浴在微亮的灯光之下。
“……他要是有你这样懂事, 我就放心了……”
懂事!
因为懂事, 所以才想给奶奶自处的时间、喘息的空间,而不是牢牢盯紧。然而死亡是抑郁的救赎, 奶奶是想懂事?
她早就做好准备了,只是后来有了钟在御,要照顾他,便有了不得不活的牵挂。牵挂成了累赘,年轻人不该受腐朽连累, 就是她该走的时候了。
一股无法名状的力量正缓慢收紧,沉甸甸地压在林森胸口上, 他说:“我必须走。”
劝、哄、闹,各种手段都如泥牛入海,程鹿懵了,他松开手, 明白这段关系断了。
林森打车回到医院,一路寻到监控室,钟在御哭得昏天黑地,抱着他不敢撒手,生怕他也一并失踪。
医院保安打着手电筒搜查医院每个角落无果后,带当事人来监控室查找录像,警察也到了,打从林森离开到发现失踪足有将近两个小时空白,任何事都有可能发生。
无数双眼睛只为搜寻一个颤颤巍巍的身影,最终有个镜头拍到奶奶独自拄着拐棍蹒跚走出医院的后门。
可能在附近,可能上了公交,也可能打了车,接下来只能交给警方。
钟在御坚信奶奶不会走远,要在附近寻找,林森不作它想地陪他。
在吴窥江的一生中,他从未如此觉得自己渺小不堪,双拳明明有力,打出去却是软绵绵的。他嘱咐他小心为上,去同警方打交道。
吴窥江远离商场多年,人脉断了难续,而今重新拾起心有余而力不足,历经几层关系联系上当地公安局局长,才让这件不足立案的事受到重视。
那天钟在御和林森马不停蹄,寻了整晚毫无收获,天蒙蒙亮时几乎困倒在公园躺椅上。清早的空气稀薄,呼吸也困难重重。
后来警察通过监控发现,那天薄暮时分,奶奶出现在火车站。她混迹在人群中,上了K字开头终点站是西藏的火车。
时光陆离,岁月轮回,好像回到十多年前。
太爷爷上的那辆绿皮火车呜呜地闯进视线,哪怕可能性微乎其微,但凡有一点曙光,钟在御就不敢放松。他无数次飞往目的地,找当地警方合作,可连奶奶的影子也找不到。
太爷爷的赔偿费用下来,钟在御收到自己的薪酬。利用学校休息日和请假,他走遍了每一个停靠站,从没寻到过奶奶。
钟在御无法脱敏,他坚信奶奶还活在世上,被某个如她那样的好心人收留。
三个月后,吴窥江去了附近城市,警察先通知他,湖里捞出一具女尸,双脚绑着沉沉的石头,绳子断了尸体浮起来,才进入大众的视线。
尸体面目全非,但衣服和脏兮兮的红绳手串验明了身份。
他不敢见,他已经三个月不敢见钟在御,只能趁钟在御再一次出发寻找奶奶,利用午休时间把在学校里的林森约出来。
那家咖啡馆生意冷清,墙上挂了许多假枫叶。
吴窥江委婉地说出来,林森转着陶瓷杯:“奶奶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最讨厌给人家添麻烦’,她的抑郁症其实很严重,无论谁看到她都只会觉得是位和蔼的老人家。有这么一天是必然的,她知道钟在御无法接受,才给他留下这么一个希望,找的是他不在身边的时候,你还是别告诉他了。”
有的时候,林森也恨奶奶,为什么是自己呢,这样他和钟在御打小结下的缘分终于无法分离。
奶奶,如你所愿,我会好好照顾他。
吴窥江冷冷地笑:“你当我还敢见他,我怕他一见到我,就想到是我的一家祸害了奶奶一生。”
恩怨情仇,一旦混淆,像两只争锋相对的猛兽,只剩下彼此的鲜血淋漓。
青天白日还能靠繁冗的工作,当夜深人静时,吴窥江恹恹地呆在屋内,任何人声都让他烦闷。明明知道那人所在,打一通电话能让天涯化为咫尺,而今他在商场上叱咤风云,却奈何不了一通轻飘飘的电话。
他开始有些疯狂地抽烟,好像每点燃一根烟,都能回想起一个阻止他的声音。渐渐的烟酒都无滋无味,他曾经靠酒精度日,觉得这种全世界都离开的眩晕滋味真是人生幸运。
之后没多久,有一日酷暑当头,室外如蒸桑拿,吴窥江还是西装革履,刚开完会通过一块地的批案,吴曼英的掺和让他的公司一步千里,这时手机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