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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年,谈年的遗物是自己亲手收拾的,他的私人物品不多,一个小行李箱足够装下,就这样简简单单地装完了一个初二少年曾经活过的痕迹。但是在那些遗物中,萧行发现了一枚非常陌生且精致的金色徽章。
徽章的主体图案是一条凶猛的鲨鱼,仿佛足以吞食海洋中的各种鱼类,危险地游在食物链的顶端,投下巨大黑影。而徽章的背面刻着一个俱乐部的名称。
逸港俱乐部,听起来像是游泳的地方。
萧行很清楚谈年的家庭条件,他和自己一样,根本负担不起任何俱乐部的会费和活动费用,他们连全国各地的青少年游泳邀请赛都没钱参加,去一趟水立方邀请赛都拼不出来路费,怎么可能加入这种组织?但是,在看到徽章的那一刹,萧行想起谈年几个月前和自己说过的一句话。
“我会赚大钱,然后这辈子就不缺钱了。”
萧行莫名地觉着不安,谈年的猝死会不会没这么简单?不仅仅是一个暴发性心肌炎而导致心力衰竭的惨剧?
于是,他开始上网搜索“逸港俱乐部”,然而没有任何的蛛丝马迹。无奈之下萧行只好混迹于各大游泳赛事的贴吧、论坛,找到可疑帖子就点进去瞧瞧,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在一个游泳U系列比赛的贴吧里他找到了一个神秘的帖子。
帖子只有一句话:[有人知道逸港俱乐部吗?]
明明只是夹在信息洪流中的一条微不足道的发问,可是却扎进了萧行的眼睛,这一刻他仿佛就是海里的一条飞鱼,在茫茫大海中终于找到了那条传说中的鲨鱼的踪迹。他立刻私信发帖人,将逸港俱乐部的徽章照片发了过去。
没想到,发帖人的回复令他震惊无比,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我怀疑这个俱乐部害死了我的朋友。”
波涛暗涌的黑暗之海下面,果然藏着一条隐形的鲨鱼。萧行都不记得自己是用什么心情加了发帖人的企鹅号,他和对方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是谈年么?”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这样莽撞冲动,但冥冥之中他相信这就是谈年留给自己的遗言,留给他们的最后一件遗物。
这就是自己和阿星,也就是小飞认识的经过,他们都认识谈年,谈年的死将两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牵扯在一起,让两个还没上高中的初中生开始像模像样地调查起来。阿星这个代号是3年前出了事才换成了小飞,他说谈年出事前曾经和他说过一句话,就是他有一般人没有的路子,然后在偶然间的谈话中透露了俱乐部的名字,可是小飞再往深问,谈年便什么都不说了。
现在,当年的初中生阿星卷土重来成了大学生小飞,萧行只知道这个人也是游泳运动员,其他一概不知。全国注册的运动员那么多,他无法大海捞针去辨别,说不定他们曾经离得很近,在同一场赛事里擦肩而过。
但是阿星是个很中性的名字,可男可女,小飞听起来像个男生。
所以萧行推断小飞是个女生,两个人都有一份警惕心,刻意用性别相反的代号隐藏了自己的真实性别。
“大萧,过来搭把手!”
身后有人叫他,萧行只好打断思路,放下手机,拿起旁边的一把扳手。
“来了。”转身前他放下扳手,又拿起手机多看了两眼,心里还是七上八下的,随即身后的人又催了他两回,他才将手机放进抽屉里,重新拿起了金属工具。
萧净修车铺,其实是萧行舅舅以前开的,后来舅舅出了事,一直都是舅妈一力承担,一个看似柔弱的女人用肩膀扛起了生意,摸爬滚打一直开到今天。店铺不太好找,周围的环境也不好,但胜在价格合适,所以断断续续一直有活儿。
萧行一到这里就会换下白净的队服,毕竟机油蹭上去不好洗。现在他穿着一条黑色的工装裤,上身简简单单一件黑背心,袖口卷到肩膀上,露出两条臂展优越的手臂。
修车铺里有一个露天场地,堆放着很多汽修工具和配件。萧行拎着工具箱蹲在一台摩托车的侧方,忙了一会儿,店里的人忽然叫他,说有人来找。
谁会来这里找自己?萧行转过头去,就看到白洋靠墙站在后方,朝他招了招手。
白洋来了有一会儿,只是没打扰萧行打工,萧行他蹲下了还是显得很高,微微弓着腰,腰肌、背脊像拉满了的弓,充满张力,仿佛下一秒就能射出箭去。
“白队?你怎么来了?”萧行朝他过去,摘掉两只工作时戴的白手套,手指蹭了黑色的机油。腕口有几道不明显的伤口,显然工作的时候伤到了。
“过来看看。”白洋慵懒地靠着墙,手上夹着一根烟,“要烟吗?”
平时萧行肯定不碰,但今天着实心烦:“来一根儿。”
于是白洋从烟盒里给他拿,打火机一转,点上了递给萧行:“我是来看看你还缺什么,学校这方面……”
“我不用助学金,我是赚生活费。”萧行深吸了一口,但不过肺,烟草味和他身上的机油混合一起,“什么活都行,最好能管饭。”
“好吧,别太辛苦就行。”白洋看他仿佛看一面镜子,里头是为了生计奔波的自己。生活费,一个顶级运动员的生活费,那可太难赚了。像萧行这样的游泳生,一天光是伙食费就比别人多好几倍。不怪唐誉好奇他是怎么游出来的,不容易。
“不聊这个了,聊聊八卦。”白洋不想话题太沉重,“你和小冬的事我知道了。”
萧行毫不意外:“谁和你说的?”
“昌子,小冬姐姐的前男友。”白洋说,“不过我挺好奇,你俩居然网恋?”
先不说同性恋能不能被现实接受,这俩人长期异地,全靠手机。而萧行长了一张注定在红尘里翻滚的好脸,再配上这身材,总有种他不是刚从谁床上下来,就是准备上谁床的性张力。
换个人肯定背着小冬劈腿劈出花来,没想到这俩搞纯爱,真就老老实实地每天捧着手机打字。
“分就分了,没什么大事。”萧行一只手搭在腰上,摸着金属皮带扣,只想慢慢抽出来把前男友抡一顿,“不过唐誉是怎么回事?他怎么对你这么大意见?”
“他对谁意见都大。”白洋弹了下烟灰。
萧行敏锐地看了白洋一眼:“他找你告我状了?”
“你下次别让他洗盘子,直接把盘子扣他头上,算我的。”白洋一笑而过,“你怎么抽烟这么快?心不在焉的。”
萧行这才注意到手里的烟已经烧到头了,烫了指节。烟头摁在石灰墙上,碾灭,萧行掸掸手:“心里堵得慌,像有什么大事。”
这时,首体大的北门口,姚冬走向熟悉的轿车,当初就是这辆车在机场接他。他刚走到车边,驾驶座上的司机下了车,他穿一身西装,戴司机专用的白手套,然后拉开车门。
“谢谢。”姚冬看了他一眼,那天接他的就是这个司机。
司机朝他点了下头,姚冬弯腰上车,贺文尧已经坐在后排等着他,手里捏着一根没点燃的高档雪茄,显然等了一会儿。
“来了啊,我还担心打扰你吃晚饭呢。”贺文尧拍拍旁边的座位,“坐。”
姚冬坐上车,身体和皮质坐垫接触,等待司机关车门。一扇普普通通的车门宛如一道次元壁将他和大学生活隔开,常规的训练和精彩的比赛暂时不属于自己,他必须正视眼前的深渊和黑暗,才能全身而退。
司机绕过车头,入座,两只手放在了方向盘上。
“等等。”姚冬就在这时开口,“我今天,不去。”
“嗯?”贺文尧下意识地回了一声,但马上收住所有情绪,“怎么了?”
“我还是,有些怕。”姚冬像如履薄冰,走一步,退三步。
司机这时回过头,看了贺文尧一眼,像是征求老板的意见。贺文尧则不点头也不摇头,没给司机任何答复,显然没同意小冬的提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