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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几次循环播放的画面里,试图回想自己被拖走的时候是什么姿势,想确认自己应该没有失态,应该还算潇洒离场。还有那个不知道哪儿冒出来的学生会,视频会不会传出去。
但回想半天,他确认自己的姿态可能不是那么潇洒。视频也大概率可能会被发出去。
他在心底“操”了一声。
想到这点,更睡不着了。
他躺在床上,翻联系人列表,找到李言,手指落在屏幕上,打下一行字:
[学校规章制度发我一份,尤其关于退学部分的。]
他微信头像是一片白,平时发消息的时候看着像没头像一样,和背景融为一体,效果也算独特。这是他当年申请微信号的时候随便传的图片,之后一直懒得改,用着用着就习惯了。
至于微信名字就更简单了,用的姓名缩写yc。
李言夜猫子,回得很快:[……你要研究怎么让虞寻退学?]
李言:[太歹毒了吧]
李言:[你学法律就是为了变成法外狂徒?]
云词:[有没有可能想退学的是我。]
李言:[……]
云词床位靠阳台,阳台留了一道缝隙。
夜间微弱的蝉鸣从缝隙钻进来。
李言:[表舅,不至于,真不至于。还有我觉得偌大的一个学校,你俩能碰到一次已经属于奇迹,撑死了也就只能碰这么一面,以后也不会再见了。]
云词扫过这两行字,手机忽地震动起来。
被他忽略了一整天的那个名字叫“老爸”的聊天框以一种不容拒绝的姿态弹出来。
“老爸”邀请您进行语音通话。
他看了眼,然后撑着手翻身下床,躲阳台接电话。
电话接通。
云词“喂”了一声,对面立刻说:“还知道接电话,我以为你去大学报个到,把人都报没了。”
“事多,有点忙。”云词说着,火速把白天没看的消息从下往上滑了一遍。
全是文档。
分别是入学注意事项,学期规划,绩点要求,法学系大拿老师简介和八大法概要,甚至还有他刚才想问李言要的学校规章制度表。
总之很是他爸的做事风格。
云词又说:“老严,今天开学,你晚上不备课吗。”
他爸严跃,江湖人称老严,高中教导主任。任职学校就是他之前读的西城高中,简称西高。
严跃:“课早备完了,发给你的文档都看了没有。”
云词:“看了,第一时间就看了。”
严跃语气严肃:“这位同学,你是不是以为我这边不显示你接收文件的时间?”
“……”云词后背倚着墙,承认,“刚看的。”
严跃:“仔细研读,有什么不懂的问我,绩点要求满绩点,不高吧。”
云词品了下这个“不高”的意思,发觉他和老严对这两个字的理解截然不同。
他一副“随便吧”的语气:“你要这么定义,也行。”
“你们明天开始军训,傍晚六点半结束,晚饭你出来吃,我约了几个你们学校法学系老师和辅导员,你见一见。”
严跃说完,强调,“别迟到。”
云词从严跃比他还了解南大教学安排开始就没忍住走神,耳边的蝉鸣声越发清晰,树影一晃一晃的,好像在摇头。
“听见没有。”老严又说。
最后把云词拉回来的,是两个字。
“小词。”
严跃喊他。
这句小词,又唤醒了他对于傍晚的记忆。
云词想起一段跟这个昵称有关的过往。
那是高中时候的某个假期。
他卧室书桌靠窗,但他离那张书桌八百米远,拎着模拟卷和一只黑色水笔坐在床边写题。书桌让给了另一个人,那人穿着高中校服,下颚削瘦,眼睑低垂。
高中时候的虞寻五官还没长得那么过分,但也呈现出明显的走向趋势——尤其眼睛。
屋外,他爸在厨房喊:“小词,你问问虞寻晚上想吃什么,今天我下厨。”
“……”
高中时候的云词比现在更瘦些,他嘴像是被缝住了一样,吐不出一个字。
他在心里想,老严为什么老带这个人回来。
是自己的学生又怎么样,教导主任带的学生那么多,怎么不带别的学生回家,就揪着这一个带。
半晌,云词勉强吐出两个音节:“你……他……”妈想吃什么自己去说。
最后他咽下脏话,只说:“你耳朵应该没聋吧。”
书桌前的虞寻放下笔。
像是知道云词不肯问,故意找事,非得让他问一遍才开心,他说:“是有点聋,没太听清。”
云词手里的笔差点划出去:“有病就去看病。”
“怎么说,有推荐的医生么。”
“……”有个鬼。
云词不说话了。
“我就不留下吃饭了。”
虞寻站起来,校服虽然被他高大的个子撑起,但略显空荡,透着少年期特有的生硬又青涩的骨骼感,跟着唤了一声,“小词。”
云词:“……”
虞寻似乎觉得这两个字很有意思,饶有兴致又念了一遍:“小词。你小名?”
半晌,云词深呼吸。
然后他扭头,冲门外汇报:“老严,他不吃——”
“他说自己不配吃饭,打算饿死。”
第四章
次日军训。
云词睡得晚,第二天被闹钟吵醒,抓了把头发爬起来的时候,宿舍其他人已经穿戴整齐,打算去食堂吃早饭了。
见他醒了,潮男问:“要不给你带份早饭回来?”
云词活像那种开学第一天就迟到的:“什么都行,谢了。”
潮男:“客气,刚分班表下来了,法学系总共两个班,咱们都是一个班的,都二班,等会儿一块儿去班级报道,领教材和军训服。”
虽然有部分人混寝,但寝室基本还是按专业划分,所以寝室里有同班的很正常。
潮男又问,“你昨晚很晚睡吗。”
“打游戏,”云词随口扯,“通宵。”
“……”
可以。
南大学校分成几个校区,法学系在综合楼附近,离寝室楼有一段距离。云词咬着潮男捎来的包子,刚踏进班级,就听见有人喊“谁是云词”。
云词把塑料袋扔垃圾桶,顺便举了个手。
那人看见他,大概没想到班里会有个长成这样的,愣了下,又问了一遍:“你是云词?”
云词“嗯”了一声:“有事吗?”
“好事的话我是。”
他又说,“坏事我再考虑考虑我是不是。”
那人回过神,说:“应该也不算坏事,辅导员让你去趟办公室。”
大学除了专业课老师以外,和学生联系最紧密的就是各班辅导员。男辅导员甚至有“男妈妈”之称,毕竟学生在这个阶段都离开了父母,进入学校独自生活,除了学业外,也得管管这帮孩子的生活起居。
他们系两个班,辅导员都是同一个人。
“我姓高,高平阳,是咱们法学系的辅导员,”高平阳有着这个年纪和这个职称相符的地中海,手里抱着一杯红茶,自我介绍说,“跟你爸之前是校友,你应该听你爸跟你说了。”
“这次叫你过来,是想找你谈谈咱们法学二班班委的事儿,你的入学成绩我看了,全班第一。军训期间咱班需要有个临时班长,你高中也是班长,应该很有经验了,你要愿意的话,军训期间先暂任一下二班班长这个职位。”
办公室里人来人往的。
云词对临时班长这个事儿没什么意见。
他听高平阳说了一系列军训注意事项,全程很淡然,最后在高平阳掏出两张表的时候,表情一点点裂了。
高平阳拿的是法学系一班二班的名单。
一班的名单上,虞寻两个字突兀地撞进他眼里。
云词打断:“高老师。”
高平阳看他:“怎么了,还有什么问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