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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风(149)



这话一出,李言和流子瞬间安静下来。

李言:[……]

流子:[…………]

云词扫了眼,没跟他们一块儿开玩笑,他对着“取保候审”四个字,右眼皮跳了下。如果杨威还想折腾的话,这是他唯一能出来的方式了。

有时候一些好的设想不一定灵验,但坏的设想总会以意想不到的方式发生。

云词白天刚在课堂上设想过这个最坏的可能,傍晚,他被持续跳动的右眼皮磨得心情有点烦躁。

虞寻去店里了。

本来两个人说好,让云词在家里等他。

但这天傍晚云词实在待不住,于是放下备考的书,散步去虞寻上班的地方附近。

刚入冬,寒风四起,路上光秃秃的,很是萧条。

云词站在街对面,远远地看着店里的灯光,刚低下头给虞寻发了条消息,让他猜猜自己在哪儿。

抬起头后,留意到附近狭窄的巷弄里,有一个戴着口罩和帽子,身上衣服裹得很紧的男人。

男人佝偻着背,手一直塞在大衣口袋里,似乎紧紧攥着什么东西。

最明显的,是男人的眼睛。

视线和他看向的是同一个方向。

紧紧锁着店里的人。

杨威在他妈面前痛哭流涕,又反复强调自己身体有重大疾病,让他妈做了担保人,出来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找虞寻算账。

他这些年颠沛流离,好不容易赌博刚有点起色,一下又跌回去了。

全都因为虞寻。

虞寻把虞莹从他身边带走。

把他送进去判刑。

……

他的人生已经这样了,死之前变成鬼,也要拖他下水。

然而手里的刀刚要掏出来,就被人从后面猛地飞扑,突如其来的力道将他压倒再地,刀尖划过他自己的手掌。

他根本来不及出声,也来不及看对方是谁,慌乱间,只剩本能在作祟。

他奋力挣脱反扑,掌心撑着地面,握着刀起身,这才看清来人是谁——少年比他高出一截,明明清瘦却藏着一股爆发力,看向他的时候冷清的眼底泛着猩红色。

他只看清了这一眼。

因为云词很快又逼近他,手段干脆利落地掐上他手腕,试图把刀掰落。

杨威没这么好对付,他握刀的手紧了几分:“那你替他去死吧。”

但云词根本不怕,或者说,在那一刻,有比害怕更重要的东西。

云词用手去接那把刀,不顾刀刃划破掌心。

“……”云词一字一句地说,“他本来可以过得很好。”

站在他面前的,仿佛不是一个人。

而是这么多年困住虞寻的某个阴影。

“所以,该消失的是你。”

-

店内。

虞寻看到消息的时候,已经过去十几分钟。

黑色头像回过去一个问号:[?]

以他对云词的了解,他男朋友不会无缘无故给他发这个。

他倚着柜台,抬眼扫了一眼街对面。

今天天气不好,灰暗的天空笼罩下,街道也看起来略显陈旧。街对面空空荡荡,没有人。

他等云词回消息,云词却没再回了。

虞寻想了想,低头拨过去一通语音电话,和电话铃声一起响起的,还有店外街道上的警车声。

警笛声非常紧促。

店里新进来的两名客人互相议论:

“杀人啦?”

“不是,听说是边上巷子里有人持刀抢劫——”

“我知道,我来的时候看见了,一个男孩子,个子很高,白衣服的是伐。”

个子很高。白衣服的。

虞寻心跳漏了一拍,他把客人递过来的购物篮一把推开,直接往外冲。

寒风钻进他衣服里,他一路跑进边上的巷弄里。

巷弄边上停着两辆警车。

云词倚着墙,手上缠着一卷白色绷带。

虞寻喘着气,对上云词的视线。

他有很多话想说,甚至因为担心,差点压不住情绪:“你——”知不知道很危险。

但云词打断了他的话:“抓到了。”

“……”

这一刻的虞寻像生活在某段慢镜头片段里,杨威被押进警车里,周围一片纷乱,但他周围的一切却又很安静。

静地像默片。

周围只有肆意席卷而来的风在晃动,还有云词的声音。

“抓到他了,”昏暗的傍晚,巷弄口有一盏街灯,正好照在云词身上,他最后说,“……没有人可以困住你了。”

作者有话说:

注:课堂内容引用百科,以及前面的内容改动了一些,咨询律师表示除非当场报警不然事后告不了家暴,民事有效期内可以告不过就是一些赔偿金,所以改了一下告别的啦。

第九十二章

医院里。

消毒水味儿浓厚, 走廊上人来人往。

医生在办公室里边填单子边说:“伤口割得有点深,回去不要碰水,忌口, 过半个月回来拆线。”

虞寻坐在他对面, 认认真真记下注意事项。

然后他接过单子, 推门出去缴费。

回来的时候远远看见医院走廊的椅子上,云词就坐在那等他。

他穿了件白色外套, 眼眸垂着,睫毛长长地压下去,看着依旧冷淡的样子, 走廊上有穿着病号服的小孩跑来跑去, 差点撞在他身上。

他伸出另一只手, 掌心按在小孩头顶, 免得他摔倒:“站稳,小孩。”

……

医院的长廊长得没有尽头。

像时空隧道的某道缝隙一样。

无数个云词在他面前出现,不断交叠。

穿校服的云词, 在家里的云词,在网吧陪他打游戏的云词,比赛赛场上倨傲的、不可一世的云词。

他暗恋过的云词, 偷偷放在心上的云词。

还有直白而热烈地,说喜欢他, 回应他的云词。

这个人,从高一开始就出现在他的生命里。一直到现在。

他带着虞莹东躲西藏, 每天混乱度日的时候, 也想过他怎么会抽中这样一张烂牌。为什么杨威那种人要出现在他的世界里, 把 他的人生搅得一团糟。

但是云词出现了。

他又时常觉得, 怎么会这么幸运。

虞寻压下翻涌而出的情绪, 只是眼眶还是滚烫。

等云词收回手,抬眼就看见虞寻走过来,没有在他身边的空位上坐下,而是走到他面前后蹲下了。

这人原本比他高一些,蹲下后,两人有了高度差,云词只能垂眼看他——像在看一只家养的大型动物,而且这只大型动物眼睛还泛着红。

云词开口,打破沉默:“知道你很感动。”

他又说:“但也不用偷偷哭。”

玩笑话在这种情况下明显失效。

虞寻没接话,他低垂着头,以一种近乎臣服的虔诚姿势蹲着,额头抵在云词手背上,低声问:“为什么一个人过去。”

“刚好撞上,”云词说,“事发突然。”

虞寻又说:“他拿的是刀,出事了怎么办。”

“……”

云词:“我应该打得过。”

虞寻重复他的话:“应该。”

云词承认:“当时没想那么多。”

他又补充:“他要是逃了……”

取保候审阶段,嫌疑人逃亡的案例虽然少,但不是没有。杨威如果真鱼死网破逃了,那虞寻这一年多的努力就都白费了。

而且杨威一天不落网,虞寻就一天不能正常生活。

然而云词话都没说话,虞寻干脆利落地,哑声打断他:“那就让他逃。”

“你比他重要。”

“……”

他愿意不得安宁。

也宁愿这把刀,扎向的是他。

唯独不希望云词出事。

回去的路上,虞寻都分外沉默。

只是牵着他的手握得很紧,紧到几乎没有缝隙,他手都快被这人握出汗了。

云词其实自己倒没什么感觉,缝针的时候也没觉得多疼,但是虞寻这个牵手的力道,好像他比他痛多了:“怎么感觉你比我还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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