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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词从上午开始,心跳就像一直漏了一拍一样。
讲座开始前,他去了一趟高平阳办公室:“老师,请个假。”
高平阳:“你有事?”
“不是我,”他说,“虞寻。”
高平阳:“你俩现在关系真是不错,请假都帮忙请了。”
他说着,翻开签到本,在虞寻的名字后面标了两个字“事假”。
高平阳:“那这样,两个班都交给你负责带过去,一块儿上课这么久了,互相都认识。”
云词以为虞寻最晚下午也该回来了。
如果事情严重的话,这个时间够他把他姑姑送去医院,安顿好再赶回来。
……
但请完假,去大教室集合的中途,他接到了一通电话。
严跃打来的。
但是接听后,电话对面很久都没有任何声音。
教学楼人来人往,雨刚停,气温又往上升了些。
云词站在教学楼走廊上,说话时吸到一口闷热的空气:“……爸?”
还是没声音。
长久的安静过后,严跃一言不发地,又把电话挂了。
云词正打算问他是不是信号不好,然而这行字还没发过去,严跃的消息先发过来了。
[回来一趟。]
事态的发展总是和想象中的不同,疾风骤雨般地,迎面砸下来。云词到家,所有准备好的措辞都在严跃一句“你妈当初拿命救你,不是为了让你变成今天这样”里悉数瓦解。
“……”
云词张了张嘴:“今天这样?”
严跃在面对虞寻的时候还勉强能控制,他和虞寻之间,毕竟隔着一层师生关系。但是见到云词的那刻,他所有紧绷的理智一下坍塌:“还要我说得更清楚吗?你自己做了什么事,你还有脸问我。”
严跃教书育人,性格古板,他本身就不太理解现在年轻人的这套——游戏,爱玩手机,学校里还有自己带手机拍视频的,不好好听课,一心想当什么网络博主。
还有最严重的一条,喜欢同性。
他记得云潇还在的时候,云词去幼儿园,那时幼儿园里流行过家家。
有个女孩子缠着云词,让他当“爸爸”。
云潇去接孩子放学,她蹲在教室门口,摸了摸云词的头:“你喜欢她吗?”
“不喜欢。”
“为什么?”
“她没有妈妈好看。”
云潇回来后,和他说起这件事,两人也顺带想了想以后:“我们小词长大以后,也会当爸爸,不知道他会组建什么样的家庭。”
“哎呀不能想,”云潇感性,“一想就想到他以后会离开家,离开我。”
“……”
现在云潇不在了,能等到这个“未来”的人只有他了。
严跃一字一句,心脏闷痛:“你妈要是活着,她会怎么想。”
严跃说完,还觉得不够:“怎么,说不出话了。”
“觉得站在这里和我说话很累,或者,你现在很气愤,认为我为什么不理解支持你们,认为我思想老旧,你认为什么都行。”
“是你们把一切都想得太简单,你们想在一起,以后承受的不止是我一个人的眼光。”
即便严跃话都说到这了,这些话每一句都在往他身上砸。
云词还是站着很直,冷着声说:“我可以承受。”
然而严跃最后砸向他的是一句:“你可以承受,虞寻呢,他也想过这样的人生吗?”
“他真的知道选择这样的人生,意味着什么吗。”
“……”
-
云词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出的门。
他最后和严跃大吵了吗?好像没有。
他只记得自己一直在打虞寻的电话,但虞寻一直没接。
yc:[在哪]
yc:[为什么]
yc:[不回消息]
yc:[接电话。]
[……]
黑色头像始终没有反应。
云词去了之前去过的那个小区,不太熟悉地找了一阵,找到虞寻家那栋楼,上了楼之后,他站在门口,敲了会儿门发现里面没人。
邻居阿姨听见动静,小心翼翼拉开门,隔着防盗铁门探头看了眼,然后说:“你找小虞啊,他不在家。”
“不在家?”
“今天一大早就出去了,”阿姨说,“怪得嘞,七点多吧,就出门了。”
“……”
云词脑子里很乱,一路跑上楼,心跳频率失衡。
控制不住地。
有种强烈的,不好的预感。
他蹲坐在居民楼楼道口。
垂着头,给流子发消息:[虞寻找过你吗。]
还不太适应好友列表里有个姓云名词的流子:[……]
流子:[没有。]
流子:[怎么?他不是请假了吗。]
流子:[哦,还有,今天讲座,你们法学两个班群龙无首。]
流子:[你俩干嘛去了?]
流子还有点幸灾乐祸,想说是不是吵架了。
虽然这两个人谈着很离谱的恋爱,但情侣之间,也会有摩擦,也会吵架。
云词没有再回。
消息列表里还有很多条未读,高平阳发了三条,李言也发了一条,还有严跃的,他一条也没点开。
继而他发现原来离开学校后,根本不知道该去哪里找虞寻。
他在楼道口坐了会儿,打算起身之前,手机响了。
黑色头像:[‘男朋友’邀请你进行语音通话。]
云词点了“接受”。
语音通话接通后,对面很长时间都没有声音,那把熟悉的、散漫戏谑的声音迟迟没有响起。
隔着网络,只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很轻,又很重。
在云词忍不住要打破沉默之前,虞寻说话了。
他的声音居然有些陌生,头一回透着些许冷淡:“我们,就到这里吧。”
第八十章
云词耳边听到一阵很轻地嗡鸣。
楼道里, 隔壁屋开着门,正在炒菜。
锅碗瓢盆的声音不断,烟火气从门缝间溢出来。
他却浑然不觉。
整个人好像从这个世界抽离了, 再回来的时候, 某个地方缺了一块。
他宁愿自己是没听懂, 固执地又问了一遍:“什么意思。”
“就到这里,”他重复, “是什么意思。”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虞寻的声音再响起的时候,刚才那份陌生的冷淡已经消失不见,他的声音恢复成原来那样, 略带散漫地说:“分手的意思, 很难懂吗。”
“……”
云词一时间说不出任何话来。
原来刚才那份冷淡并不是最陌生的, 现在才是。
明明还是平时的语调。
明明就连平仄都和平时没有不同。
但是一切都变了。
云词喉结动了下:“我爸找过你了。”
虞寻听起来轻描淡写地说:“找我聊了会儿。”
云词:“他说了什么。”
“没说什么, ”虞寻说,“就是让我想清楚。”
过了片刻,他又说:“他说得对。我跟你太年轻, 不知道要面对的是什么,这样在一起太累了。”
云词试图堵住他的话:“我不怕。”
他声音变得很哑,很艰难地才发出声音:“跟你在一起, 我不觉得累。”
“……”
能不能。不分手。
但这句话,云词迟迟发不声音了。
隔着网络, 看不见对面的人,他无从得知虞寻此刻的神情和状态, 只能凭借声音去猜测。
虞寻叹了一声, 有些疲倦地说:“是我觉得累。”
……
云词设想过很多种情况。
严跃再怎么反对, 再怎么要求他回到“正轨”, 他都无所谓, 他可以不听严跃的话,也可以慢慢做严跃的思想工作。
他唯独没想过,虞寻要是不想继续该怎么办。
严跃有句话说得没错,这条路很难走。
如果虞寻不想走了,他没有任何立场非要拉着他和自己一起走。
云词像是没听见一样,忽然说:“你不是说下学期一起搬出去住。”
“我找了房子,离学校几百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