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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白罪名(105)
作者:夏六愚 阅读记录
他朝郝大通看过来,茫然呆滞的双眸一动。
郝大通脚步放缓,鼻腔中逸出一声极为不屑的轻哼。
冤家路窄。
两个大跨步,娄牧之挡住了郝大通的去路。
“干什么?”
“有事找你帮忙。”
“你谁啊?”郝大通冷眼睨着他:“老子跟你很熟?”说罢拽好身后的背包,绕过他就要走。
“站住。”娄牧之不让。
“好狗不挡道,”郝大通斜着眼睛看他,开口就没好气:“起开。”
“我说有事要你帮忙。”娄牧之咬紧牙齿,一字一顿地说。
“管你他妈什么忙,老子不帮,”郝大通偏头,啐了一口唾沫,他看着被娄牧之堵住的路口:“别逼我动手。”
没时间跟他过多废话,娄牧之一手拽过他的衣领:“7月23号,淮江的一个警察死在了明秀小区,你那天刚好到过那,在窗户外面,我看到了你爬墙,你也看到我和那个警察打斗的过程,我要你帮忙出庭作证。”
警察之子杀人逃命的新闻在网上闹得凶,淮江几乎人尽皆知,郝大通也知道,其实那天以后他过得不安稳,生怕警察找到他头上,一查,再查出他入屋偷盗,他胆战心惊的过了一个星期,就听说易知秋主动投案了。
“作证?”郝大通拍了拍他逮住自己衣领的手背,不屑地哈哈笑:“你做梦?”
“出庭,”娄牧之一把攥紧他的衣领,将人拽过来,猩红的双眼死死盯住他:“说出你当时看到的一切。”
近在迟尺的瞳孔倒映着无尽的黑,看得郝大通浑身不舒服。
“听见没有?”娄牧之阴沉开口,像是他不答应就不罢休。
郝大通被他扯得踉跄,他立马就恼了,一把攥回自己的衣领:“你他妈智障?这是求人的态度吗?”
娄牧之眸中漆黑,冷冷地睨着他:“那你想怎么样?”
“好说,”郝大通皮笑肉不笑,用脚跺了下青石板:“跪下给我磕三个响头,再叫我一声爷爷,我就考虑一下。”
娄牧之一怔。
郝大通又不傻,他一出庭,势必会说起到明秀小区的真实原因,这不给自己找不痛快吗?
再说他和易知秋以前的账还没了,他曾经发誓和那个小子势不两立,当然恨不得他越惨越好。
“做不到?”郝大通逼视着他的双眼,恶意嗤笑,狠狠推了一把娄牧之的肩膀:“做不到就滚,别挡你爷爷的——”
“成交。”娄牧之面无表情地打断他,他后退一步,噗通一声跪下。
膝盖砸向地面,厚重的闷响,砸得郝大通一愣。
男儿膝下有黄金,他跪下了。
“请你出庭作证。”
一个响头。
“请你帮帮易知秋。”
一个响头。
“请你实话实说。”
一个响头。
掷地有力的三声,砸得郝大通没回过神来。
娄牧之双手垂在腿侧,紧紧攥成拳头,指甲已经深深掐进掌心,连同之前的伤口,烂了个彻底。
娄牧之心气高,目空一切,从小就这样,即使他是个孤儿,即使他贫穷落魄,但他从来说过求人的话,更别说这样屈辱的事,但是面子,尊严,耻辱,这些东西跟易知秋比起来,屁都不是。
他还跪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从里到外都散发着一种活死人的气息,抬起眼眸,看着郝大通,说:“爷——”
“你他妈神经病,”郝大通被这种阵仗吓得连忙后退三步,啐了一口痰,见鬼似的撒腿就跑。
“别跑!”娄牧之匆忙起身,没注意到脚下凹凸不平的青石板,狠狠崴了一下,伤到了上次那只脚。
娄牧之皱眉,他使劲捶了一拳不争气的伤腿,踉跄着追过去:“郝大通!”
轰隆一声闷雷乍响,乌云无序铺开,天空掉雨了。
弥渡口的巷子纵且深,娄牧之瘸着腿追到了一条几乎没什么人的交叉路口,他停住脚步,寻找着郝大通的身影。
拐角处惊现一角衣摆,娄牧之不顾脚踝,咬牙追了过去。
这条巷子的路灯坏了,空气中浮动着难闻的酒气和浓痰味,雨珠没命地往下落。
墙边站着三五个青年,手里拎着啤酒瓶,指尖夹着香烟,喝得醉醺醺,跟同伴笑闹,乱作一团,期间夹杂着各种操|你妈的脏话。
郝大通的身影就快消失在路尽头,娄牧之不要命地冲过去,步子没踩稳,不小心撞到其中一个人。
那人被他撞得踉跄两步,猛地转过脸,火冒三丈骂了句操。
娄牧之没理,目光紧紧追着拐进拐角的郝大通,推开那人就要走。
“喂,小子,”那人一把攥住娄牧之的后领,抬脚抵住墙壁,将他生生拦下,凶神恶煞地说:“你他妈往哪撞?”
娄牧之冷着一张棺材脸,眸里全是沉甸甸的黑,他冷眼环视一圈,突然反手擒住那人的手腕,一个过肩摔,将人狠狠砸向地面。
那人措不及防,被砸得头破血流,痛得哼哼。
周遭的四个人一见形式不对,立马上前,一个扶人,另外三个围人,堵住了他的去路,这群人都是弥渡口的小混混,喝了酒,又碰上这么个刺头,邪火顿时蹭蹭往上冒,顶到了天灵盖。
“你他妈有病吧?”辱骂间,小混混气势汹汹地将他团团围住,咔嚓咔嚓活动着手关节,仿佛下一秒就要挥拳教训他。
“他妈的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知道我们是谁么?”
娄牧之被逼得后退,他目视环绕,着急地寻找突破的缺口。
被过肩摔的那人染一头红毛,他揉着青紫的额头,不怀好意地逼近娄牧之,骂道:“你很拽啊?哪条道上的?报上名来。”
“滚!”
态度吊炸天,听得人浑身不爽。
娄牧之梗着脖子,盯住郝大通越跑越远的背影,他刚迈出一步,就被四个人同时挡回来。
左侧方那人突然抬腿,一脚踹中娄牧之的脚踝。
剧痛袭来,疼得娄牧之膝盖一软,跌倒在地。
“他妈的,怎么说话的?”
“甭他妈废话,打一顿就知道我们的厉害了。”
身后不知是谁直接起跳,拎起啤酒瓶照着他的脑袋一骨碌砸下去。
玻璃爆开,碎了一地。
娄牧之生生挨了一个啤酒瓶,额角随即鲜血彪溅,拳打脚踢跟着像雨点般落下来。
娄牧之缩起身子卷成虾状,双臂护住头部和颈部。
“拽你妈!”
“找死。”
尖锐的疼痛席卷全身,鲜血从娄牧之鬓角往下淌,和密集的雨水混杂一起,他浑身都痛,却死死咬着后糟牙没哼一声。
娄牧之挨着打,费力地仰高模糊的视线,寻找郝大通的身影。
找不到。
消失了。
这场莫名其妙的恶意殴打不知道持续了多久,等到人散了的时候,暴雨已经转小,变成了淅淅沥沥的细雨。
娄牧之四肢无力,躺倒在漆黑肮脏的巷子里,眼角青紫,嘴边全是血迹,他咳了好几声,浑身疼得痉挛。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他特别想笑,娄牧之翻了个身,额头抵住脏臭的青石板,在无人的夜里放声大笑。
他一面捶地,一面笑得停不下来,笑得剧烈干呕。
身体的每一处关节都在咔咔作响,但他就是停不下来,他这辈子都没这样笑过。
笑什么呢?
大概在笑自己,笑这荒唐的命运。
雨夜凄寒,空荡巷子回荡着他凄厉的笑声,娄牧之跪地,恍惚间,他看见一片枯萎残败的叶,被肮脏的雨水浇透,烂在这无人知晓的深夜。
脑袋开始变得不清醒,记忆混乱,甚至想不起来自己是为什么跑来弥渡口,娄牧之垂眸思索片刻,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他要买可乐。
对了。
他要买可乐,等着易知秋回来喝。
易知秋过几天就能回家了。
这么想着,娄牧之突然之间有了力气,他费劲地爬起来,头脑发晕没站稳,扶住墙壁缓了好一会儿,胃里那股强烈的恶心感才慢慢压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