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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白罪名(10)
作者:夏六愚 阅读记录
他嘴角带着笑意,眼角眉梢处尽显不羁。
后来的许多年里,娄牧之总是回想起这副画面。
风声辗动,吹得白花簌簌飘落,粉笔字响起轻微的沙沙声,易知秋弓着身子,少年的背脊载着青春,怎么看都好看,他指尖拿着一朵洁白如玉的小花,右脸颊深深的酒窝兜住了一缕阳光。
那副画面太明亮,住进了娄牧之眼睛的暗房。
第6章 哥罩着你
空气异常闷热,教室外乌云密布,浮动着一种黑云压城城欲摧的气势。
五点二十八分,下课铃还没打响,初一的学生蠢蠢欲动,尤其是几个顽皮的男同学,早就将桌面收拾得干干净净,偷偷拽住桌子下的书包。
叮铃.....叮铃......
清脆的铃声还没结束,初一学生一窝蜂似的涌出教室,隔壁的初三顿时投来羡艳的眼神,其中就有易知秋,他梗着脖子往底下看,恨不得长出一对翅膀立马飞回家,可是他还有半个小时的自习课,得等到六点才能走,想到这里,不由得摸摸小腹,全怪老孟,今天一整天都没吃零食,他饿得前胸贴后背。
五分钟后,初一的学生基本都走光了,除了二班。老孟惯会拖堂,每天都得耽搁十多分钟。
直到天空飘起了细雨,二班才下课。
走到教学楼底下,细雨转为大雨,豆大的雨珠噼里啪啦砸在地上,泥水迸溅。
娄牧之没带伞,他看着迷蒙的雨幕,想着要不直接冲出去,一小段路就到能公交车站,但进门湿漉漉的又不好解释。
他站在楼梯口徘徊,就在这时,身后响起一个俏皮的声音:“你没带伞么?要不跟我一起走?”
说话的是他同班同学,小女生扎起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马尾辫在她脖子后一荡一荡的,很是活泼。
“不了,谢谢。”
声调平和,嗓音略显清冷,穿过风雨揉进女孩耳廓,她仿佛不在意娄牧之的冷淡,而是笑着说:“你去公交车站台吧,我也去那,咱们顺路。”
娄牧之还没来得及拒绝,女孩撑开雨伞顶在他头上:“走啊。”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而且雨是真大。
迈步走进雨帘中,女孩没娄牧之高,她撑伞的时候有意垫着脚,生怕盖了他的头。
“伞给我,”娄牧之伸手:“我来撑。”
“好啊,麻烦你。”
女孩甜美一笑,娇嫩的脸上全是明媚,她把伞递给他,女孩一路上不免和他聊天:“我叫袁离离,就坐在你隔壁桌。”
“哦。”
“我跟你讲,之前咱们班同学还打赌了呢,赌插班生是女生还是男生,我赌赢了,居然真的是男孩子。”
还是个这么好看的男孩子,嘻嘻,后半句袁离离没好意思说出口。
“哦。”
说话间,娄牧之始终靠在雨伞边缘另一侧,隔着女孩一小段距离,就像有一条楚河分界线,在小小雨伞的空间下,他总是能准确地找出与别人最远的距离。
“你之前是哪个学校的?”
“镇上的小学,有点远。”
“其实你一进校门我就到看到你了,就在大门口,有个学长还不小心撞了你一下,对不对?”
易知秋?
娄牧之难得会对别人的话题感兴趣:“学长?”
“那人是初三七班的体育委员,叫易知秋,学习特好,每次月考都排年级前三,篮球也打得好,”袁离离说这话的时候,娇艳的脸上晕开了一点红潮,她不自然地拨了下飘到眼前的长发,别去了耳后:“两个月后学校要开运动会,这次有跨校区篮球赛,咱们学校刚好对职高球队。”
“哦,这样......”娄牧之没注意到她的小动作,稍稍拖长了一点尾音,记忆的轴却在他脑海里转了一圈,单独勾勒出一副画,易知秋灿烂地笑着,去嗅白兰的调皮样。
“车站,”娄牧之立即将雨伞还给袁离离:“谢谢。”
他应该是想说,车站到了,谢谢你的雨伞,就这么几个字还得掰开揉碎了讲,亏得袁离离脾气好,她大方地表示不客气:“我爸来接我了,雨下这么大,你搭我家的顺风车。”
一辆黑色轿车停在路边,一个皮肤黝黑的中年男人撑着雨伞,笑着朝袁离离招手。
刚好418路公交车来了,娄牧之说不用,就上了车。
车轮碾过雨水,地上有一个坑,后车尾晃动了两下,娄牧之坐在最后一排,驶出一段距离后,他不由自主地回头,看着袁离离像一只快乐的小鸟扑进了父亲怀里,他垂下了眉眼,眸子黯淡,薄唇抿起的幅度似笑非笑,铁观音一样苦涩,像一点点星火,暮风一吹就黯了。
看着窗外的倒退的风景,娄牧之的思绪骤然飘远,从此刻飘到了仿佛是前半生的过去。
娄牧之原本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父母相爱,他的父亲是一名消防员,家住临都江畔。
7岁以前,他众心捧月的长大,直到有一天,江畔不远处的一处烟花工厂爆炸,娄牧之怎么也忘不掉那个场景,烟花厂火光冲天,数十米高的蘑菇云瞬间腾起,上空被烈火点燃,而他的父亲穿着橘红色的消防衣冲进了大火里。
许多消防员牺牲在那场大爆炸中,救护人员抬着担架抢救伤员的新闻重复播放了很多天,娄牧之还记得,他当时看到电视时,恍然觉得自己的父亲变成一只蝶,一只几乎烧毁在大火里的蝶,肤发焦枯,欲飞无翼,只剩下一具遍体鳞伤的残骸。
父亲去世后,葬礼刚刚结束,母亲把自己关在家里,她开了煤气,直到邻居闻到一股难闻的气味打电话报警,警察只救出了昏迷的娄牧之,而他的母亲殉情了。
从此,娄牧之从象牙塔跌落,一身尘埃。
雨停了,路上有水洼,水面映出娄牧之的影子,又薄又漂亮。
警察大院位于城市北边,淮江多小巷,这条尤其偏僻,娄牧之走到拐角处,差点撞上了迎面而来的三四个男生。
他侧身避开,不料却被对方拦住去路。
秋天,刚下过雨,空气中漂浮着湿凉和氤氲的雾气,这四个高年级男生穿着短袖,袖子卷上去,露出青龙白虎的纹身,气势汹汹,一看就不是什么好鸟。
一个叼着香烟的小矮子,染着一头黄毛。一个看着有点怯懦,白白净净的。一个身形高大,虎头虎脑。还有一个生一双吊梢白三角眼,一脸刻薄相。
娄牧之不想惹麻烦,转身便走。
“站住!”
为首的黄毛扯下嘴边的烟,他一脚踩在墙上,挡住娄牧之。
“有事?”
娄牧之开口,依然是冰冷无比的嗓音,他漂亮的五官没动一下,看起来一点也不害怕。
黄毛挤眉弄眼:“知道我们是谁吗?”
娄牧之刚想说没兴趣,那个虎头虎脑的就跳出来,轩轩甚得地说:“我们就是大名鼎鼎的淮江F4!”
娄牧之微凝眉,就你们?
黄毛咧嘴一笑,朝他的脸上吐了一口烟圈:“别害怕,哥只是教你点规矩,这一片归我管,你走这条路要交钱的。”
原来是小混混来收保护费,他跟一群地头蛇混在一起,专在这一片找像娄牧之这样孤僻的孩子。
“没钱,我换条路走,”娄牧之淡定得很,他屏住气息,躲掉那阵难闻的烟味。
“你还挺拽,”黄毛嗤笑,他俯身靠近,手臂撑在娄牧之头顶,抵着墙壁摁灭了那根烟。
“一般,”娄牧之歪着头,面无表情地说。
娄牧之要走,被黄毛一把抵住脖子按在墙上。
“他妈的,让你走了吗?”黄毛冲他嚷嚷,口水喷了他一脸。
这种拽炸天的态度,黄毛不得不好好教教他怎么“做人”。
“你想怎么着?前面就是警察大院,”娄牧之眼皮都没动一下,他冷静地威胁他:“要不要进去坐坐。”
黄毛顺着弯弯曲曲的羊肠小道望过去,不屑道:“警察?哈哈,老子还是未成年,就算警察来了又怎么样,最多关我几天。但是老子就盯上你了,”他用手背拍娄牧之的侧脸:“以后每天都在这条路上等你玩儿,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