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譬如朝露(83)
作者:松风竹月 阅读记录
——要不要去给钟情买条毛巾呢?
他似乎没有意识到自己漏提了林嘉时,径自起身往伞架走去。
舍长在后面很轻地叫了他一声。
秦思意偏过头,用听不见声音的口型向对方给出了回应。
“借一下你的伞。”
下雨的缘故,外面的天几乎完全黑了。
秦思意经过的时候,橱窗上洇开的水渍变成了无数攀附在他身上的花。
舍长用目光追着他离开,那只握着伞柄的手在雨夜里显现出由环境酝酿而成的病态,染上令人心惊的苍白,仿佛秦思意脸上的笑容并不是在期待,而是正为将来的某次道别进行预演。
“等等……”舍长想把他叫回室内。
对方也许是忘了两人间隔着一面窗,焦急又突然地从沙发里站起来,扶住椅背,将原本坐在另一侧的同学吓了一跳。
秦思意听不见舍长都说了些什么,他只觉得窗户对面那些人的反应格外有趣。
在校内时很少能看见这样一惊一乍的场面,何况领头的还是斯特兰德不苟言笑的舍长。
他为此站在屋檐外无声地笑起来,漂亮的眉目稍展,弯出柔和的弧度。
咖啡馆里的众人看那清凌凌的眼波,装着用以点缀黑夜的光亮,温润缱绻,叫人忍不住去想,可否有一个瞬间,那点微茫也能照到自己身上。
“Linus.”舍长叫出了他的名字。
秦思意没办法看见,在对方拼读出这个单词之前,他就已经朝街对面的商铺走了过去。
小店里摆了不少毛绒玩具,乖巧地坐在棕色的木架上,像幼儿园里等待家长的孩子。
与这些都不相符的,秦思意在往里走了段距离后看见了一条领带,它被卷好放在打开的礼盒里,板正又严谨,仿佛是哪个客人无意遗落的。
藏青的色调让他想起了钟情生日时自己送给对方的领针。
是十分相配的,稍浅一点的蓝。
他于是把那条领带连同盒子从货架上取下来,又从边上拿了条宽大的毛巾,挂在肘间,一起带到了收银台。
店主是个面容和蔼的老妇人,她握着扫码器‘嘀嘀’响过两声,将它们叠好放进纸袋里,递回给了秦思意。
“今天就只有你一个人买了其他东西。”或许是想打发时间,对方在秦思意付完款后没头没尾地说上了这么一句。
“领带吗?”他问。
“是的,其他孩子都只买了毛巾。天气太坏了。”
她说着便朝窗外看,象征终点的条幅在风雨里猎猎作响,要不是两头还在钩索上系着,只怕早就不知被卷到哪里去了。
“是买给自己的吗?”见秦思意望着小径出神,她又问。
这样的情况极少发生,至少在秦思意对于当地人的认知里,他们都不爱做一些可能会自讨没趣的事。
好在他只是发了会儿愣,并没有不想理睬对方的意思。
“是给朋友准备的礼物。”
秦思意仍有些恍惚,低着头温吞地去回答。
他大概不好界定钟情在自己心中的定义,先说出了几个字,隔了许久才模棱两可地用‘朋友’去指代。
大雨把他困在了这间鲜有人至的店铺里,只剩老妇人依旧在柜台后坐着。
他等了一会儿,见路上还是没有人来,于是也不管对方想不想听,兀自便继续说了下去。
“本来是说好拿第一才送他礼物的。但是雨太大了,他能早点回来,我就愿意把礼物给他。”
秦思意把视线放得很低,始终从袋口的方向往里探。
他没有去看老妇人的表情,只依稀听见对方慈祥地笑了,好像无奈,却也不提什么拿年龄和阅历说教的话。
“你们的关系一定很好。”对方接上了一句,用的是笃信的陈述。
秦思意抱着怀里的袋子,声音出得愈发的轻,好久才幽幽回答:“我不知道……”
在他眼里,钟情总是任性、强势且随心所欲,乐此不疲地给予希望再将其否定。
对方反复将那点孱弱的悸动催生又扼杀,用他懵懂的眷恋滋养出一颗破不开壳的种子。
秦思意不知道钟情到底怎样看待自己。
对方像一首被特地留到课后的诗,难以解析,也永远无法读懂。
第68章 倒影
『秦思意只能关注幼稚又小气的钟情。』
大约是因为下雨,明明应当最简单的末段赛程,竟也在泥泞中变得艰难起来。
钟情没能在抵达最后一个打卡点前和林嘉时拉开距离,而从线路的设置上看,最后一段赛程也不再有其他的选择。
两人的比拼从脑力与体力的双重考验变成了单纯的竞速,谁也不愿意在这最后数百米里落败。
到达市郊前还要穿过一处林地,钟情在近半个月的练习间已然熟悉了各种天气与环境,饶是此刻正下着从未见过的暴雨,他也依然保持着平稳的步伐,只偶尔在一些过于崎岖的洼地放慢速度。
林嘉时要在更靠前的位置。
钟情凝着那道背影,莫名从胜负欲里又多出几分焦虑。
他确实已经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对路线的规划,体力的分配,以及从头到尾都没有想过因为毫无意义而放弃。
但林嘉时始终要比他领先一点,领先得以窥见,又遥不可及的那么一点。
视线因暴雨而变得模糊,不远处的背影像是缺了帧的画面,影影绰绰变得缓慢且凝滞。
钟情在宗教学的课前听同学讲过一个故事,阴雨的树林里出现由枯木化作的怪物,它移动迟缓,行为怪异,但无论如何,主人公就是没有办法追上它。
此刻的林嘉时像极了那株枯木,水雾将他的四肢融进林间的黑暗里,只剩下被雨打湿后沾在躯干上的白衣,恍惚又让人想到幽灵。
钟情不觉得恐怖,倒是没来由的感到一阵可惜,莫名就将对方与死亡联系在一起。
他知道这样的想法低劣又恶毒,可是看着林嘉时奔跑在雨里,钟情能够想到的,就只有逃不开的陨灭。
远处已然亮起了星点的灯光,钟情瞥了眼表上的导航,只要穿过这座山丘就是终点所在的小镇。
他不甘心地追赶着林嘉时,步步紧逼,终于也让对方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危机感。
林嘉时将脚步迈得很大,加快频率一次次踩进积水的泥洼,雨夜的树林中只有间隔极远的路灯发出微弱的光亮,他甚至无从得知每一步的深浅,只能咬着牙,不断为自己默念祈祷。
然而意外偏生就爱找上最虔诚的人。
镇上的灯火在钟情眼中忽明忽灭,被不远处林嘉时的身影有规律地遮上。
他看得有些心烦,暂时将发散的思绪聚回了前方。
或许是同样被景色吸引了注意,林嘉时在即将迈入主路的前一刻蓦地摔进了泥里。
尖利的枯枝掺着泥沙,霎时在膝盖和掌心里擦出刺痛。
他试着凭借自己的力量再度起身,可还没站稳,脚踝处产生的痛感便迫使他停下了一切动作。
林嘉时低头去看,一条折断的树枝划破小腿的皮肤,延伸向下,将伤口一直停在了脚踝上。
它并没有落在一旁,而是醒目又诡异地扎进了肉里。
通往终点的道路分明就在眼前,可林嘉时却只能停下,眼睁睁看着钟情从幽密的林间追出来。
对方在经过他时流露出了显而易见的错愕,那对瞳孔几乎在黑夜中产生了不应当出现的收缩,聚成两颗墨色的小点,长久地凝在他淌血的腿上。
钟情是可以丢下林嘉时离开的,毕竟命运已经注定了桂冠将会落在谁的头上。
可他只是步伐机械地向前跑了一段,继而反应过来,不算情愿地回到了后者身边。
“还能走吗?”
他傲慢地去俯视林嘉时,脊背挺得笔直,只有眼眸厌恶地微垂。
钟情不会说自己是什么圣人,也不会宣扬自己此刻正在做一件多么高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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