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譬如朝露(44)
作者:松风竹月 阅读记录
秦思意顺着他的指引往身后看去,钟情便站在来往的人群间望向自己。
他甚至没有注意到林嘉时的离开,只一味盯着钟情朝自己靠近的身影。
等到对方在身边站定,秦思意这才恍然意识到,自己似乎忘了与林嘉时告别。
“你吃饭了吗?”
他去握钟情的手,就像林嘉时说的那样,主动勾住了对方的手指。
少年的指尖还留着从室外带来的寒意,不知为何却在掌心泛出了薄薄一层细汗。
秦思意发现钟情的脸色似乎不再像走过来时那样难看,而是复杂地将一些他也说不明白的情绪糅合在了一起。
“今天有柠檬派和草莓冰淇淋,你要吃吗?”
他把钟情的指尖攥得更紧了一些,眼看着对方逐渐舒展开眉心,挂上某种饱含期待的不可思议。
“我请你吃甜点,你不要不高兴了,好不好?”
“好。”钟情在发声前顿了顿,小心翼翼咽下了那些堵在喉咙里的质问。
这夜的雪要比预报的晚上许多,秦思意踏上斯特兰德门廊的瞬间才终于有第一朵雪花颤颤巍巍从夜空中降下来。
“学长。”钟情叫住了他。
“下雪了。”
少年抬起手往路灯下指,秦思意便也顺着他的动作往远处看。
和先前的大雪一样,那些轻盈的雪花飘然环绕在了澄黄的灯影旁。
“今年的雪好多啊。”秦思意感叹着,摊开掌心从屋檐下伸了出去。
“前两年都只下了一两场小雪。”
他在这句话后看向了钟情,眉眼被灯光照得透亮,舒展又郁丽地笑着,紧接着就说到:“你来了就开始下雪了。”
秦思意将手收了回来,捂着一小滴化开的雪水,‘啪嗒’在转身的瞬间砸向了台阶。
“我想好要去哪里了。”钟情站在风雪里说到。
“什么?”
“下午你问我,吃完晚饭想去做什么。”
一片雪花飘进了钟情的眼睛,他稍停顿了片刻,隔着斯特兰德门廊,将秦思意的表情模糊成了灯光下奇异的虚影。
“我想听学长拉琴。”
“所有人都听到了,只有我不在。”
随着雪花的消融,眼前的画面也再度变得清晰起来。
“可是琴在器乐室里。”
秦思意的言辞像是拒绝,眉眼却又弯弯笑着,星点亮起灼人的光,仿佛将那云层后的月亮装了进去。
他用指尖轻轻擦过了钟情的眼睑,继而发问:“你要和我一起再偷跑一次吗?”
话音落下,秦思意便将手掌覆在了钟情眼前,恶劣地笼出一层黑暗,迫使对方做出更真实回答。
“他们在寝室窗外搭了脚手架。”
钟情握住了秦思意的手腕,紧贴着对方的掌心答到。
“学长,带我逃走吧。”
他将对方的手挪开,狡黠地眨了眨眼。
第36章 回廊
『少年们在窗棂的阴影间穿梭,仿佛跨越了一个又一个世纪。』
办公室的灯光熄灭得要比第三次铃响再晚上许多。
钟情和秦思意坐在落满雪的窗后,有一搭没一搭便聊起了比赛当天的琐事。
后者特地换上了礼服,板正地配着马甲,只有那头柔软的短发没有多做打理,乖巧地盖在了额前。
秦思意把斗篷扣在了肩上,裙摆似的在窗台上铺开,似乎两人将要做的并不是逃跑,而是前往一场只有在雪夜才会出现的舞会。
“你说要是被监督员看见了,他会扣我们的分吗?”
说话间,秦思意将窗户向上推开了些,霎时便让大风卷着雪花涌入了寝室。
他转头去看钟情,额前的碎发便滑稽又可爱地翘起几缕,随着风雪轻轻摇晃,在迷蒙的夜色下映出几分触之可及的真实。
“会的。”钟情同样扣好了斗篷,撑着窗台便将脑袋探向了窗外。
他的声音被盖得有些模糊,好在秦思意还是听见了,于是也跟着趴到对方身侧,迎着雪问到:“因为门禁?”
“因为胸花。”
钟情笑着指向了秦思意,分明抵着心口,却并没有多余的含义。
“不戴胸花不能入场。”
楼下的灯光就在此时暗了下去,依稀在玻璃窗上留下一道暗色的影子,一点点消失,末了变成走廊上一阵渐远的脚步声。
钟情将抵在对方斗篷上的食指收了回去,迫不及待地扒着窗台,望着坡道上渐远的背影说到:“布莱尔先生走了。”
几分钟后,少年们顺着窗外的脚手架跳进了斯特兰德的花园里,挂着沾满衣摆的雪花,很快又融化成一片深色的水渍。
因为钟情的话,两人并没有将最初的目的地定在小音乐厅。
他们绕开大路,穿过雾气弥漫的树林,在湖岸边的积雪上踏出一道道凌乱的脚印,继而牵着手来到了学校的花房前。
就和无数个无人到来的夜晚一样,那些盛开或凋零的玫瑰落寞地积压在花房的玻璃墙外。
它们在大雪中枯白地颤抖着,孱弱又美丽,好像正等待着有人能将它们带离这里。
一旁的工具箱里有一把别人留下的剪刀,钟情把它拿了出来,拨开雪,挑拣着剪下了木架上最漂亮的一朵玫瑰。
他握着花回到秦思意的面前,安静又专注地垂下眼,而后将对方的斗篷掀开一角,分外认真地将茎秆装进了对方襟前的口袋。
“只能这样了。”他将斗篷从秦思意的肩上笼了回去,目光些微扬起些,堪堪与对方的视线交汇到一起。
“那么钟先生想要哪朵花?”秦思意打趣地迎上了那双眼睛,说不出是肆意又或冲动地就向前挪了半步。
“你选就好了。”
钟情没有避开,感官却在对方朝自己靠近的瞬间出现了短暂的失衡。
晕眩感就像雪花一样铺天盖地朝他涌来,混乱且仓促,让他几乎无法分清,眼前的少年究竟是真实还是虚影。
他看见秦思意在得到回应后又盯着自己的眼睛沉默了几秒,扬着下巴也不说话,像是索吻,又似乎仅仅只是在探究。
钟情迟钝地站在原地,只有心脏还在怦怦发出巨响。
对方的双手攥在了他的领口,将黑色的布料捏出褶皱,也将那双手落进了泠泠夜色里。
“我想戴和学长一样的。”
他已经记不清自己是第几次说出这句,只记得似乎每一次秦思意都会看向自己。
这次当然也不例外。
那双眼睛灿亮地笑起来,勾出清绝的弧度,将每一缕微妙的变动都衬出了耀人心目的昳丽。
“这样好像要去参加婚礼。”
秦思意松开手,在说话间转身剪下了一朵玫瑰,接着又回到钟情面前,学着后者的样子,将斗篷掀到肩上,然后同样替对方戴了上去。
“谁会在小音乐厅举行婚礼?”钟情笑着问。
“你不觉得那里很像维纳利亚宫的教堂吗?”
“由狩猎之神去祝福新人?”
秦思意被钟情的反问逗得一愣,很快又跟着笑起来。
清朗的音色在静谧的雪夜里蒸腾出转瞬即逝的热意,摒弃了一切礼仪与规则,放肆又烂漫,许久才终于在雾气弥漫的林间消散。
由于时常会有音乐专业的学生熬夜练习,小音乐厅的大门其实并不会真正锁上。
两人只是试探着转动了门把,锁芯便传来一声轻响,‘咔哒’就将大门挪出了一道缝隙。
钟情很少来这里,加上两人也不知道照明的开关在哪,因此他顺理成章地牵住了秦思意的手,一路都雀跃地跟在对方身后。
夜晚的回廊里有从窗外映入的光,银白一片,清冷又皎洁,染着夜色与雪色,将他们的影子照得好长好长。
钟情看见,秦思意的斗篷在在那道暗影里连成了随着步伐摇曳的裙摆,严丝合缝地包裹住少年修长的躯干,轻盈而庄重,仿佛正如对方先前所说,他们要前往的,并非灯火尽灭的小音乐厅,而是维纳利亚宫里神圣的教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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