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譬如朝露(32)
作者:松风竹月 阅读记录
少年显然没有想过他会这么说,一双眼睛霎时被惊诧填满,良久才回了一句:“谢谢。”
秦思意走后,秦家的老宅就彻底变成了李峥一家三口的房子。
在李峥的经营下,最初的闲言碎语也渐渐被压了下去,再没人会当着李卓宇的面说他是小三的儿子,他的母亲也可以光明正大地出现在那些太太们的聚会上。
而秦思意和秦师蕴就像曾经辉煌的秦氏集团一样,逐渐消失在了茶余饭后的闲谈里。
唯一还能让李卓宇感受到这对母子真正存在过的,大概就只剩下了记忆里男孩无声落下的眼泪;从窗外落进走廊的夕阳;泛着粉的漂亮关节,还有母亲时不时就会提起的,父亲和秦师蕴迟迟没有结果的离婚诉讼。
第26章 初冬
『玉兰树长出了花苞。』
司机载着秦师蕴母子回了城央,这是江城最中心的地段,穿过花园便是一整片宽阔的人工湖,再往远处望,还能看见景区里连绵的山。
秦思意的外公在去世前的几个月买下了其中的一栋房子,也许是预感到了什么,他并没有让自己的女婿插手任何与这栋房子有关的内容。
事实上,就连秦思意对这栋房子的印象也极其有限。
在为数不多的记忆里,他清楚记得的就只有一个闷得几乎让人透不过气的夏天。
家里来了一个陌生的阿姨,穿着张扬漂亮的裙子,把嘴唇涂得染了血一样红。
他认出了女人是李卓宇的母亲,大喊着让对方从自己家里出去。
那个女人抬头看他,好像笑了,却又莫名让他觉得很害怕。
几天后,他终于难熬地等来了周五。
车才刚开出停车场,秦思意就在李卓宇震惊的目光里,解下领巾勒在了司机的脖子上。
“我要去找妈妈!”
后来想起来,司机要挣开他这样一个小孩的束缚简直轻而易举,可对方却安抚似的拍了拍他的手,看着后视镜对他说:“先坐好,我带你去。”
秦思意一路上都警觉地观察着沿途的建筑,直到确定驶入了一个他不曾到过的小区,这才略微放松地将掌心里捏皱的领巾放开了些。
接到访客电话的秦师蕴一早就等在了花园外,她穿了一条靛蓝的长裙,及胸的长发微卷,在耳后披散着,夏风一吹,便扬起几缕,悠悠摇晃。
哪怕是长大之后秦思意也记得当时的温度。太阳把门前的小路烤得几乎蒸腾出扭曲的热气,他跳下车,扑进妈妈怀里,迎面就是一阵微甜的香味。
“小少爷说想妈妈了。”司机从车上下来,替秦思意关好了车门,又转过身向秦师蕴回话。
李卓宇在车里看了一会儿,末了听见树荫下的女人温声说到:“那麻烦你和李峥说一声了,思意今天住在我这儿。”
那时的秦思意侧过脑袋贴着母亲的手臂,余光却打量起了坐在车里的李卓宇。
少年在盛夏的烈阳里降下车窗,挡在镜片后的眼睛便跟着眯起了一些。
秦思意不知道李卓宇是在看自己,又或在看他的母亲。
总之,那张像极了父亲的脸上,莫名便展露出了让人读不懂的神情。
像是羡慕,又似乎包含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恍然。
时间回到现在,秦思意在下车时抬头看了一眼,花园里那颗玉兰已经结了花苞,细长地在枝头立着,仿佛明早一睁眼便能看见花开。
司机把行李放好就进了辅楼,秦思意看见两个脸生的阿姨从屋里出来,将他的东西拿了进去,几人始终都没有说过半句话,也没有过任何多余的眼神。
“以前的阿姨不做了吗?”他好奇地问了一句,转头去看身边的母亲。
“那些都是认识李峥的人。”秦师蕴在回答时露出了与路上相似的焦虑,甚至还带着鲜明的不安,仿佛李峥并不是她的丈夫,而是一个正四处猎捕她的猎手。
秦思意被母亲带到了三楼尽头的房间,面朝着小区里的人工湖,除非从对面的高层拿望远镜看,否则就绝无可能被人窥见。
“吃饭了我会来叫你,别人叫你都不要下去,知道吗?”对方的眉头始终紧锁着,在那张保养得当的脸上皱出极深的‘川’字。
秦思意不好去猜这半年里发生了什么,但还是清楚地感受到了环绕在母亲周围的恐惧。
他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只好在秦师蕴离开前轻声喊了句:“妈妈。”
晚餐过后阿姨们便都回了辅楼,秦思意没有立刻回到房间,而是站在走廊的拐角看着母亲锁上了连接两处的门。
这里的光线不好,哪怕开着灯也是模糊地从头顶直落下来,映出间错的阴影,任何表情都显得诡异。
秦思意在母亲开口前转身上了楼,木质的楼梯被踩得发出几声闷响,他为此放缓了脚步,停在转角的位置,仰头开始往电梯的方向看。
黑底的显示屏里,上行的箭头不断闪烁着。它像一道红色的警报,炫目地刺激着大脑,上方的数字由1跳到2,再由2变成3,秦思意听见了高跟鞋踩在地板上的脆响,‘哒哒’朝楼梯靠近。
紧接着,母亲的脸便逆着光出现在了扶手中央的空隙里。
“思意,回房间去。”
秦师蕴的头发披散在肩上,此刻向下一望,它们便越过肩头凌乱地垂了下去。
那些发丝遮住了她原本柔和的轮廓,连着影子在眉目间扭曲晃动,乍看过去,简直就像被吊在了昏暗的护栏上。
秦思意不自觉地往后退了半步,在迟钝地反应过来母亲的话后,很快又低头跑了上去。
他在经过母亲身边时稍稍停顿了一瞬,继而安心地捕捉到了和小时候一样清甜的香气。
对岸的灯火在入夜后逐渐亮了起来,一窗接着一窗,无序地一直延伸至天际。
秦思意没有开灯,沉默地在窗边坐了一阵,接着拿出手机,给钟情发了一条他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的消息。
【秦思意】:你起床了吗?
收到消息的钟情其实已经吃完了午饭,他玩了一上午的游戏,这会儿正百无聊赖地趴在床上发呆。
钟情在L市没什么认识的人,学校也没有作业,他晃晃悠悠在屋里转了一圈,到底也没找到什么打发时间的有趣方式。
秦思意发来的消息就像天降甘霖,钟情欣喜地接住了它,怀着一颗躁动不已的心,却窘迫地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他将聊天栏里的文字来回输入删除,反复修改了近五分钟,最后就只是干巴巴地回复了一句——起床了。
事实上,钟情向来不擅长这样的沟通方式,或者说,哪怕是面对面的交流,他也同样会感到无所适从。
在收到秦思意的消息前,他刚刚结束了与父亲的通话,两人近半年没见,可拿起手机,钟情也只是干巴巴地憋出了一句:“爸。”
电话那头的男人显然并不太习惯这个称呼,纵使有着血缘上天生的亲密,可对方却并没有除了责任以外应有的连接感。
“学校那边还习惯吗?”稍停顿了半晌,男人才又开了口。
就像临时去搜索了答案,又照着答案原原本本念了出来。
“嗯。”钟情应了一声。
他不知道要答什么好。说习惯,他似乎连斯特兰德都没有融入进去;说不习惯,他又格外舍不得与秦思意分别。
钟情一手握着手机,另一只手便放在纽扣上抠了抠。
电话那头是随时都有可能结束的静默,他在这样漫长的时间里生出虚渺的压抑,不知怎么,格外想要听见秦思意的声音。
屏幕上的时间仍在逐秒增加,钟情不适地从床上坐起来,离开房间,在走廊上来回踱了几圈,最终看向餐厅的位置,在父亲之前说出了象征结束的暗语。
“爸,我要吃饭了。”
他其实没有听见电话那头传来什么多余的声响,但钟情就是觉得,这个瞬间,他的父亲应当也如获大赦地松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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