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譬如朝露(145)
作者:松风竹月 阅读记录
秦思意变得廉价,变得真正可以用指代金钱的名词去交换与衡量。
这导致钟情在得到的一瞬并没有什么失而复得的喜悦,反而更多了些迷茫,困在莫名变得平静的情绪之中,不知究竟该如何处理接下去的事。
他在赵则一片狼藉的公寓里深思,目光投向客厅角落唯一一片空置的区域,无声地倚坐着,故作自然地摆出了一派闲适的模样。
钟情要等第一道雷声响起才会回神。
秦思意的房门在不久之后被推开。里面的青年拿着一个透明的杯子,五指干净而修长,被身后突然的闪电一衬,更让这夜平添了几分光怪陆离。
他像是裹着一圈月晕,整个人都在钟情的视野里变得缥缈与虚幻。
闪电掩去月白,风声化作心跳。
钟情曾经想过数不清的用以嘲讽秦思意的话,最后却变成寂静的一眼,看着对方就像三年前那样缓缓抬眸,优柔地让两人的目光交汇在了一起。
“……你还没回去吗?”
后者要比钟情更先开口,依旧是清泠泠的嗓音,字正腔圆地融在夜风里。
他站在门框下,消瘦了许多的身躯被宽大的睡衣罩着,空落落的,好像随时都有可能消失一样。
“我来接你。”
“什么?”
秦思意似乎没能即刻反应过来钟情的言外之意。
他愣了几秒,而后窘迫地问到:“嘉时呢?”
“还是去赵则安排的医院,前期和后续费用我会处理好。”
钟情仍旧坐在沙发的转角处,说这句话时,他的轮廓完全掩在窗后隔断了灯光的阴影里,辨不出表情,更听不出多少鲜明的情绪。
秦思意或许是犹豫,慢半拍地接上下一句,在意识到自己早已没有与对方平等交流的立场后,到底将姿态放得如同面对赵则一般乖驯。
——
钟情如今一个人住在一间二层的公寓里,没有佣人与管家,倒显得比先前自在不少。
他看着秦思意提着那个老旧的行李箱走上台阶,一步步来到自己面前,站在离屋檐不远的光晕里,犯错了一般,始终没敢让目光落到他的身上。
门被打开的同时,钟情隐约注意到秦思意似乎如释重负地深吸了一口气。后者的影子拖长了从他的脚下漫过去,更早一步越入玄关,融在地毯上,变成拘谨模糊的暗色。
钟情无声地回头瞥了一眼,秦思意低敛着视线,小心翼翼地绕开地毯走了进来。
迈进室内的瞬间,光影在对方脸上游移出一种星辰轮转般的奇妙昳丽。
犹如顷刻回到了仲夏夜的斯特兰德,晚风、月色、玫瑰与潮热顿时铺天盖地侵袭了这个实际上已经开始染上寒意的雨夜。
“房间在二楼右手边第一间。”
钟情没有让自己沉浸在久远的回忆里,那对于他来说实在是过于虚无,以至于他更愿意将其形容成一个晦涩的梦,而不愿承认曾经切实发生过的无法掩饰的悸动。
他开始往客厅的方向走,下意识地回避当前两人独处的场景。
钟情似乎仅仅凭借一时冲动就将秦思意从赵则家里带了回来,甚至没来得及仔细去想,如今的他们究竟该算作怎样的关系。
对方是赵则转手给他的‘玩物’,单只这么两个字,就已然足够钟情停下全部不切实际的念头。
“我落了一本日记本在宿舍。”
重逢后正式的开场白,破天荒地竟是由秦思意发起。
对方曾经从来不会直白地面对钟情话里的隐喻,而此刻,他却主动提及,惶恐也期待地终于遥遥将目光投向了后者。
“我看见了。”钟情不愿意用谎言将今夜修饰得真正像一次命中注定的浪漫巧合。
他直接明了地戳破了秦思意曾留给他的痛苦,与三年前青涩的爱恋交织,变成一种被时间消磨了恨与不甘的漠然。
他平静地作出回答,端着水杯转身,一步步向对方逼近。
最后停在一个过分亲昵的距离,将对方没能在赵则家里喝到的那杯水递了出去。
“不要误会。”钟情说。
他耐心地等着秦思意将杯子接过去,这才抬起手,温柔又亵慢地一点一点擦过了对方的唇瓣。
“赵则说你很缺钱。”
“我想知道,那些话究竟有几分真假。”
钟情笑了。
在这句话之后,笑得从容而璀璨。
他的眼眸映着玻璃窗上的灯影,深秀得能够几乎叫任何人意乱神迷。
秦思意知道钟情是怎样看待现在的自己的,但他已经没有那么在乎了。
他不介意就套用那样廉价且难堪的身份,只要三年后的自己能真正地去做三年前自己被束缚着不敢做的事就好。
他于是同样安静地扬起了嘴角,勾着清艳优柔的弧度,抬起下巴,试图奉献一般,放肆地重重吻在了钟情的唇瓣上。
可也同样是在这一刻,钟情脑海里已经被勾画出模板的秦思意终于脱离了基于回忆构筑的幻想,变得真实且无趣,再不是无数深夜里,哪怕厌恨之至,也还是会在沉沦于爱欲的瞬间回想起的纯真旧影。
“如果没有遇到我,今晚你也要这样去吻赵则吗?”
他意兴阑珊地接受了秦思意的吻,并在对方退开之后问出了这句放在从前一定算是羞辱人的话。
钟情好轻好缱绻地揽着对方,眼眸微垂,五指倾斜着横在秦思意的后腰。
那些话实在对不上这副深情款款的模样,就连语调都疏离得好像陌生人间仅此一次的寒暄。
秦思意又怎么会不知道钟情在想些什么。
可他原本就是下定了决心准备要那样做的。
如果没有钟情,他也一样会去拥抱亲吻。
秦思意实在是累了,可是林嘉时还活着,他只能在继续先前疲于奔命的生活与赵则看似轻松的提议之间做选择。
钟情的猜测没有丝毫脱离现实的地方,他就是廉价又难堪,他就是为了钱甘愿当一个供人取乐的玩物。
“……要做吗?”
秦思意最终并没有直接地回答钟情的提问,他在后者的怀里温驯地抬眼,掩饰般抿了抿唇,犹豫着说出了这三个字。
钟情凝视着他,目光愈发漠然。
秦思意明明就还像三年前那样静谧清冷,可钟情却再也没能感受到停滞在记忆里的难耐与狂热。
他开始读不懂自己,也没有办法理解面前的青年。
秦思意这个名字仍旧映照脑海中那道耀人心目的影子,却无论如何都无法投射到他怀中的躯壳里。
——
钟情的恍然直到对方跪坐在自己的腿间方才消逝。
他沉默地看着秦思意解开纽扣,漂亮纤长的指尖抵着弧形的边缘,略微施力,就让它从布料的间隙里滑了出来。
夜灯将后者的睫毛映出成片的阴影,随着呼吸轻而细地在铺着薄红的脸颊上颤抖。
秦思意不敢抬眼去看钟情,只能凭借着从网上学习到的内容,专注而仔细地让这个近乎荒唐的夜晚进行下去。
他半伏在对方的身前,因为紧张渗出一层细密的汗。
钟情贴心地用指腹在他额前揩了一下,而后将掌心停在脸颊,好温柔,也好残忍地问到:“你有体检报告吗?”
“什么?”
秦思意起初没能听懂对方所指代的含义,细白的皮肤间便仍是浅淡的绯色。
可就在他迟钝地明白过来的下一秒,那些绮丽的色彩便顷刻褪去,骤然换上了与数小时前如出一辙的苍白。
“……你可以直接进来的。”
秦思意窘迫地抓着钟情的领口,热恋的爱侣一般将自己的双臂搭在对方的肩上。
他根本不知道该做出什么样的举动。
他根本读不懂三年后的钟情永远漫不经心的语调。
“你没办法向我保证自己没有问题。”
秦思意这次终于不试着接话了,他安静下来,轻手轻脚地从钟情身上离开,回到客厅,从行李箱里翻出了一盒不曾拆封的安全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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