崖(12)
“那我还应该问点什么?我不明白”。
这轻松自然的语气和周到有礼的笑容差点逼掉卢晨搭在他腰间的手。
卢晨当然明白他是真的不明白,掌管情感、欲望、意志的血清素一旦失衡……或者换句话说,血清素、多巴胺、去甲肾上腺素这些掌管情感欲望、传递快乐、维持生命动力的神经递质一旦失衡,人就会出现失眠、焦虑、恐慌、抑郁等情绪,表现为抑郁症、情感障碍、精神分裂等大脑疾病。(注)
沈奕看错书了,这从来不是什么心理疾病,这只是一种精神上的癌症,一种器质性疾病,也需要吃药检查、住院治疗。
但是明白归明白,面对他突然对自己的隔阂卢晨还是挺难受的。理解作为解决问题的方式之一,说的偏激一点,都是以忍耐为前提。
“沈奕”,后面两个人打闹不下心撞了下沈奕,卢晨下意识的把他往怀里又揽了揽,“跟我去医院吧,我妈是樱河市医院脑科的主任,我从小耳濡目染,小时候天天把医院当游乐园玩儿,认识的医生知道的东西也不少。
那天之后我打电话给她的时候家常便饭似的跟她闲聊了几句,她说……呵,她说你可能患有抑郁症,需要尽快到医院就诊。
我给神经科的医生打电话了,医生说病人一旦有自杀倾向就需要住院了。
学校方面我给你处理,这几天一直不知道怎么开口说这个。今天在图书馆,我看到你借的书,你也是希望好起来的是吧,能相信我吗?”
沈奕一生都把自己锁在自己的世界里,从来没有人这么坦然的跟他说真心话,还是关心他的真心话。
他虽然感觉不到内心的感动,但他知道自己已经被感动了。但还是忍不住贪心的想索取更多。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沈奕异常平静的说。
卢晨感觉有点滑稽,这个回答怎么听着都应该是上一个问题的答案。于是他忍不住露出身后摇曳的大尾巴,故意用一种嗲嗲的语气说:“想睡你可以吗?”
为人师表的,这么教学生真的好吗?……
沈奕只用了一个字就让他冻住了,“好”。
这下卢晨彻底僵了,后又听他大喘气似的说:“我说的是去医院”。
卢晨:“……”
第6章
樱河市市立医院,神经科主任正在给沈奕问诊。
王贺王主任已经有20多年的治疗经验,卢晨小时候一直觉得神经科是治疗精神病的地方,是唯一一个吓得不敢过来的科室。
王贺那时尚且刚刚大学毕业,和当时其他年轻的实习医生一样,经常伺候这个小祖宗。卢晨对精神障碍的一点了解就是王贺有意无意传授给他的。
医院很忙,这两年随着病人越来越多,王贺分给每个病人的时间最多只有五分钟,根本没时间跟卢晨叙旧。
五分钟后,王贺给沈奕下的诊断是中度抑郁症,轻度焦虑症。沈奕手里握着几百块钱的药心里有点惆怅,尚未服药,药瓶上密密麻麻的副作用已经把仅存的理性压垮了一半。
又听医生说的那句“足量足疗程”以及起效时间长达一两个月,心里更加惆怅了。
卢晨抢着付完钱回来,在背后拍了他一下。沈奕就跟见了怪兽似的哆嗦了一下,看他这表现,卢晨也愣了一下。尴尬的用手拱了下鼻子,抬眼看到他手里握着的药瓶。
“额……对了,我已经跟宿管说了,这几天你到我那里去住吧。学校那边我来处理,你不用担心,老老实实吃药就行。王贺我从小就认识,你放心。”
说着卢晨把他手里的药瓶塞进塑料袋里,拉着沈奕回学校搬东西,沈奕自始至终没说过一句话。
一路上不断有人回头看他,庆幸的是,沈奕从小习惯了别人的目光,对这方面倒不至于瞎想。
可是眼前的事物却突然变成了灰色,像是老式的灰白电视机,只有来回晃动的影子提醒着这个世界的存在。
沈奕的手忍不住哆嗦了一下,“哥”,声音里都夹带着颤抖。
卢晨回过头,看到沈奕一脸的恐惧,紧张的抓住他的两个胳膊问:“怎么了,哪儿不舒服?”
“我……我的眼睛……”
“眼睛怎么了?”卢晨盯着他的眼睛看,发现瞳孔的聚焦还在。
沈奕好像用了全部的力气才说出一句话,“看不到颜色了”。
卢晨安慰似的笑了一下,摸了摸他的头,“没事,神经上的障碍会影响你的感官,等好了就没事了。放心,有我在”。
卢晨带着沈奕回宿舍收拾了东西,安置到了自己的家。
卢晨买房子的时候因为懒得爬楼等电梯,就买了带院的一楼,现在倒是愈加庆幸自己当初的明智。沈奕想跳多少回都没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