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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芒:“对。”
徐成斌一言难尽地问:“你去看那个干什么?你原来是真的很喜欢游泳啊。”
徐成斌还以为那次只是夏芒随口一说呢。
毕竟夏芒这人平时看上去就是个小书呆子,只对书本感兴趣似的,不爱玩,也不爱跟人说闲话。
他去学校办退学的那天碰到了夏芒,正好夏芒送作业本到办公室,见到他还挺开心,难得地问候了一句:“你不生病了?明天回来上学了?”
他抬手举了举申请,薄薄的一张纸,拿在手上一点重量都没有,但只要校长盖完章,他的学生时代就彻底结束了,说:“我来办退学。”
夏芒呆住了,声音像是断了弦的筝消了声气,一个字儿也说不出来,只用一种难过的眼神地看着他,很好懂。恰好当时办公室的窗帘拉了一边,把屋子里的光倾斜地裁掉大半,夏芒站在光里,把他照得特别漂亮。
不知为何,他觉得好笑,也轻笑了出来。
夏芒在难过什么?他成绩那么差,家境又不好,早点去打工赚钱不是正好吗?有必要为他这样的人感到惋惜吗?这世上竟然还会有一个人觉得他退学很可惜吗?
他进厂以后每天要工作十二个小时以上,一周工作六天,有时忙起来连一天休息都没有,累得下班回去以后倒头就睡。
工厂宿舍很无聊。
室友闲了没事就爱聊找女人耍朋友的事,有人说他长得帅怎么不谈,他说自己年纪还小,不知为何,却想起了夏芒。他们问他学校里最漂亮的女生是谁,他还是想到夏芒。时不时就想起夏芒。
或许是因为夏芒是他见过的所有男女之中,不分性别的,最漂亮最聪明的人。
他还记得初一他刚留级到班上,就注意到夏芒了,小小的一只,坐在第一排,安静地写作业,好像有个自己的小世界,不被别人干扰,也不允许别人进入,和他有点像。明明长得那么稚嫩。
因为是乡下学校,道路不便,班上二分之一的人住校,夏芒所在的村子离学校也要骑车二十分钟才能到,换作别人就住校了,但是夏芒却坚持早晚上学。
后来有一天,夏芒带了他奶奶过来,事先和班主任商量过了,让奶奶坐在办公室等他,上午上完课,夏芒请了假,背奶奶去看病。那时夏芒还没有现在高,小学生身板,他真奇怪夏芒是哪来的那么大力气,能够稳稳地背得起一个和他差不多高的老太太。
再后来,他发现,夏芒每天赶着回家就是为了照顾奶奶。
他想起自己的爷爷,爷爷生病了,被送去了医院,爷爷一生养育了四个子女,结果叔叔伯伯们一致认同不住院,带回去吃药。天意没让爷爷熬过去,他日夜不休地守着爷爷,但是过了一星期,爷爷还是去世了。
而夏芒还把奶奶照顾得好好的。
他觉得夏芒很厉害。
他很敬佩夏芒。
所以,那时候贺遥不知道发什么神经老是欺负夏芒的时候,每天晚上放学,他都会蹲在学校门口等一会儿,跟在夏芒身后,把人送到村口再走。
反正他没在学习,有大把时间可以抛掷。
他是想跟夏芒交朋友的。
但是又想,他一个留级生,而且打定了主意十六岁就辍学去打工了,以后他跟夏芒的人生差距只会越来越大,生来不是一路人,迟早要分道扬镳,干嘛要有交集呢?
那次他因为心情烦闷,下水游泳,遇上了夏芒,就是他们说过最多话的一次。
毕竟他辍学才一年,夏芒也还认识他,或许他们现在还算是有一点同学情谊。
毕竟是老同学,看夏芒这个天真的样子,真担心他会不会被拐骗,所以他才上了车。徐成斌在心底这样自我解释。
夏芒爽快地承认说:“是啊,我喜欢看游泳比赛。”
他悄悄隐瞒下卫峻风,不好意思说。
又问:“你现在在县城打工吗?在哪上班吗?你变黑了,也变强壮了,我开始都没认出来。”
徐成斌答:“在砖厂上班,我本来就力气很大嘛。”
上班、赚钱对一个孩子来说总是充满了吸引力,夏芒也不例外,他可太想要早点去赚钱了,不是放假打零工这样的小打小闹,这样就不用被爸爸妈妈嫌弃说他总是要钱了。
听说徐成斌在厂里干活一天就能赚到五六百块钱,夏芒羡慕极了,只恨自己力气还是不够大。
徐成斌看他跃跃欲试的样子,好笑地说:“你干嘛这个眼神?你眼睛在发光,你读书那么好,去搬砖干嘛?”
夏芒说:“我想早点攒够钱。”
徐成斌问:“攒够钱干什么?你欠债了?”
“没。”夏芒不说话了。
因为妈妈说养他花了十几万块钱,他想要快点还上。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徐成斌没有多问。
过了一会儿,大概是因为吃了晕车药,夏芒打哈欠犯困。
徐成斌说:“睡吧。”
夏芒点点头,睡着了,半梦半醒的时候,徐成斌说:“你这样多累啊,靠在我的肩膀上睡吧。”
他好像沾了一下徐成斌的肩膀,但是一碰到,他就像是过敏反应一样地清醒了。
他害怕除了卫峻风以外的男人嘛。
徐成斌乐了:“你怎么回事?我以前就发现了,男生都不能碰你,为什么?谁一碰到你,你就跟被人咬了屁股一样跳起来。”
因为他是双性人啊。
夏芒装傻,含糊地说:“是吗?有吗?我没注意过。”
也快到省城了。
夏芒看了一眼时间。
他把睡觉也不忘记紧紧抱在怀里的书包放下,低下头就开始脱衣服,里面穿的是一件T恤,领子其实并不很宽大,但是拉链下滑了几厘米露出他的脖子和锁骨时,看上去就像里面没有穿衣服一样。
徐成斌被吓了一跳,弹起来似的抓住他的手腕:“你怎么了?车里开着空调,也不热吧?”
夏芒迷茫,抬起头看他:“啊?”
徐成斌这才看见里面露出一点T恤的领口,松开手,说:“哦,你里面穿了衣服啊……”
夏芒这才知道他是误会了什么,脸红说:“当然穿了衣服啊,谁出门不穿衣服啊。”
他把校服和裤子都给脱了,里面是T恤和六分裤,当夏芒坐着的时候,裤子边缘还要往上提一点,露出了粉色的膝头,白棉袜,运动鞋。
徐成斌没办法不看到,他心想:这个夏芒,一年不见认识长高了,怎么还是光溜溜的,腿上一点毛都没有。
夏芒把校服放在腿上整齐方方正正地叠好,先装进一个塑料袋,再放到书里。
快到站了。
夏芒拿出小纸条,其实这么点路他已经背下来啦,但是他一想到可以亲眼看到卫峻风比赛他就很兴奋。
以前卫峻风的比赛不太巧,在全国各地,甚至在国外,他根本没办法去。
卫峻风都是给他打电话报喜,也会寄照片,总是拿着奖牌咧嘴大笑的,还要臭屁地在背面写让他把签名照收好,以后等成了世界冠军这个照片可值钱了。
这次在省城已经算是近了,而且是放假,所以他可以去。
他自顾自傻笑了两声:“嘿嘿。”
车到站了。
在下雨。
夏芒早就准备,自从买到票以后两个月他每天都在计划怎样顺利看比赛,下雨这点小事他当然早就考虑过了啊。
不过,他之前没想到会遇见徐成斌,所以带的是一把小折伞。
他自己一个人挡雨的话,绰绰有余,两个人就有点挤了。
他站在出站口利索地掏出小雨伞,撑开,招呼徐成斌跟他一起躲在伞下。
徐成斌比他高,夏芒得费劲地把伞举高,又因为下意识地感谢对方陪自己出门,他悄悄地把伞倾向了对方。
徐成斌抬眸瞄了一眼向自己倾斜的伞沿,夏芒那边肩膀上已经有了零星的雨点痕迹,说:“我比你高这么多,你举伞很费劲吧,我来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