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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官失序(80)

作者:韩骨 阅读记录


周沉看向小臂,陈旧针孔上连个红痕都没有,可他甚至有些遗憾皮肤上温度和触感的消散。

窗户外,贺执只穿了单薄的衬衫,在外憋屈地蹲着,不知在想什么。他翘起的头发上挂着水珠,有些狼狈。

这让周沉的手掌发麻,想上去揉一把。

电话铃声不合时宜地响起,打断了他突如其来的想法。

“喂喂?在吗?不会失血过多昏过去了,需要我打120吗?”萧正阳打着哈欠,困倦让声音里带了些懒散。

周沉倚着窗棂,没舍得移开视线:“喘着气呢,贺执打给你了。”

“是啊,小少爷真够听话的,居然没打给萧青,不然现在你就被绑在担架上扭送出山咯!”

“替我保密。”

“有手背的伤口,萧青分分钟就能猜到发生了什么,你瞒不了多久。而且出现类似行为证明你在崩溃边缘了,即便是我也不会拿病患的命开玩笑,很遗憾我们这次不在同一战线上。”

“我很清醒。”

“很好,周沉同志,没有人会有事没事给自己两刀图开心。人是畏痛的,避害的!你的清醒在我和萧青这里早就加了引号了,清醒着发疯,不代表发疯就是正常现象了。建议你不要辩解,只会在医生这里获得负分。”萧正阳翻了个白眼,靠在枕头上,“所以这次是因为什么,意识不清但想写剧本?现实和剧本混淆?还是单纯成瘾症犯了?给我一个我能接受的答案,不然明天萧青一定抱着仪器出现在你门口。”

“我不知道。”

萧正阳等了很久,对面却没有再吱过声。

“别告诉我这就是你的答案……”

“嗯。”周沉应道,“我还没整理明白,有结果了我会告知你。”

“……”萧正阳看着渐亮的天边,眼皮直跳,“我真是瞎了眼了给你打这通电话,贺执怎么没直接给你一针。”

“针?”

“……呃。”

“针。”周沉重复了一遍。

萧正阳识相地妥协:“贺执和我说你最近没继续进行脱敏治疗,按照病情发展,我猜你快到极限了,所以未雨绸缪给了他一针镇定剂,免得你俩真的闹到医院去。贺执没用?”

“没有。”周沉嘴里应着,视线却锁在窗外台阶上蹲着的贺执。

怪不得贺执在他胳膊上找痕迹,是想看类似的事情发生了几次吗。

周沉想起贺执紧握着胳膊,略显粗暴和急切地四处搜寻针孔的行为,愤怒但慌张。

想再多看看……

“萧青那边我不会主动告知,但是你的伤和异样他肯定能感受到。如果他问,可别怪我出卖你,这个锅只有你自己背。以及如果短期内出现第二次,哪怕只是意向,你就必须就医。”

周沉回神,心不在焉地回答:“嗯,我知道。”

“你打算停止脱敏治疗吗?”萧正阳问,“我需要调整治疗方案,也需要做一套检查确定下你现在的情况。”

“不。”周沉顿了片刻,“我不知道。”

“这话从你嘴里听到两遍还真是稀奇。当你的医生跟解密一样,难为死我了。”萧正阳哀嚎,“你就没什么信息是知道的吗!”

“有。”

“哦?说来听听。”萧正阳开启免提,打开备忘录。

“贺执给我带了羊肉火锅,但我没吃上。”

“?”

“……”

“就这个?”

“就这个。”

萧正阳果断挂掉电话,瘫在床上祭奠自己浪费的宝贵睡眠时间。

周沉把熄灭的蜡烛捏碎丢进垃圾桶,熏香残留的清甜与烧焦的味道终于瓦解,被冷风替代,刮来浅淡的香料气味。羊肉火锅其实早就冻住了,凝成块的油浮在表层,一片白腻,红汤被遮盖在下,没能露出半点诱人的姿态。哪怕重新加热,也远不如最初进来这间房间时温暖美好了。

屋外空无一物,台阶上少了个身影。

第106章

一顿羊肉火锅驱散了寒气与疲累,清晨上工时,剧组里独属于打工人的怨念都少了几分。

除了萧正阳。

萧正阳顶着黑眼圈姗姗来迟。他今早太阳冒尖才闭上眼睛,浅眠几个小时后在乍响的闹钟声里翻身起床,兢兢业业地跑来剧组监视他那不安分的病人。

剧组朝气蓬勃,萧正阳打着哈欠和大家问好,瞥到了昨夜扰他好梦的两位罪魁祸首。

周沉和贺执一个在东,一个在西,中间隔着七零八落的道具、摄像器材和艺人助理,宛如井水不犯河水的陌生人,要把头扭个一百八十度才能把这对苦命鸳鸯框在视线里。

萧正阳微愣,这与他想象中的刀光剑影,暗流涌动,实在是相差甚远。

贺执一直在看剧本。

接下来这场戏是周沉改编后平烨烛与姜深的对手戏,这二人不再是游离于寨子外的记录者,他们深陷其中,成为大山的一部分。

姜深在程家终于看到了大山的恐怖,文化与信息差异为淳朴寨民蒙上一层恐怖面纱,他终于明白平烨烛那句“你不属于这里”代表着什么。电影在这里将壮丽山景与幽静小寨的画面打破,节奏骤然紧缩,是剧情的高潮点,也是平烨烛与姜深之间牵绊的产生点。

贺执从未细究过周沉改编这段剧情的原因,可萧正阳告诉他电影是分析周沉心里想法的有效方法,即便收效甚微,至少能看出些端倪。

自打和小辈打赌输了之后,廖嘉宇彻底把导演的工作变为深山度假,这会正摆开从镇上淘来的一套黑陶茶具,在一派忙碌里悠闲自得。

郑元蹲在一旁抱着剧本苦读,时不时小声背着台词,活像孙博弘家的金毛蛋蛋。

“哎?贺哥!?”郑元遥遥看到贺执,高兴地挥手。

廖嘉宇听见声响,手里的茶杯一放,郑元立刻蔫回去钻研他的剧本去也。

虽说打赌已经输了,但廖嘉宇下意识地把郑元当做自家的小孩,明里暗里和周沉憋着劲,连带对贺执也有些神色厌弃。

“稀客啊,喝杯茶?”

贺执揣起剧本,在一旁的小马扎坐下,一点不拘谨。

郑元来回看了两眼,识相地把自己的一亩三分地挪远了些。

“廖导,”贺执接过茶抿了一口,“好茶。”

廖嘉宇挥挥手,有些调侃地说:“这个点不去找你们周导讲戏,一个个地都往我这里跑什么?”

贺执看了眼郑元,后者已经用剧本把自己遮了个大半。

“戏演到这里,我有点困惑,所以也想听您讲讲平烨烛。”贺执顿了顿,说,“我不是科班出身,试戏您也看了的,我想知道您为什么同意周导让我拿到这个角色。”

廖嘉宇放下茶杯,“我对你有点印象,口风不太好。我觉得你演不来平烨烛……不止,我觉得你演不来任何一个我手里的角色。”

贺执手中的茶杯微微一颤。

圈子从来不是密不透风的墙,相反的,更像一张四处漏风的渔网。谣言与真相混在一起传来传去,谁用了什么手段,有几斤几两,廖嘉宇这种选角狠辣的都一清二楚。

“不过人都有走眼的时候嘛。”廖嘉宇呵呵一笑,指指郑元,“那边那个愣小子,和你一样,可是让我在周沉面前丢了不少面子。”

“郑元是璞玉,要打磨。你是鬼才,只有周沉能用得好你。”

“什么意思?”

“这剧本怎么来的,周沉和你说过吗?”

贺执点头:“说是您在稻城亚丁路边淘来的。”

“那也是个奇才。”廖嘉宇笑笑,“那小子身上有股疯劲,他的剧本深刻、尖锐,却又温暖,饱含爱意。但写剧本的那个人,暮气沉沉,比坟地的狗尾草还不如。打这剧本买回来我就一直在想,我真的能拍出来吗?”

“国内的文艺片导演里,您算是顶尖了。”

“但是我没有那小子的魂。周沉有,你也有。我可以分析平烨烛,但我不能理解平烨烛。这不是主观希望就能做到的事情,每个演员的际遇和观念决定了他们能把什么角色演出魂来。大部分片子都可以拿过硬的技术去填,但我嘛,我矫情,我非得要这个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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