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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官失序(53)
作者:韩骨 阅读记录
方畅揉了揉额头,说:“现在我想抽根烟了。”
贺执摆手,示意他随便。
方畅点燃烟,背对着贺执吐了一口白雾,几缕香烟气息飘至贺执鼻腔里,淡得好像幻觉。
“妈的。”方畅骂了一声,“当谁真想做这个拉皮条的生意呢。”
刘明德没有明说,但方畅现在的处境的确很微妙,从接手贺执开始,方畅打理其余关系网的时间变少,手下也没有再签新的艺人。刘明德找上贺执时,方畅就在做这些事。披着经纪人的外皮,活的和青楼老鸨没什么两样。
“其实我带过一两个正常的艺人。”方畅说,“刚进锐意的时候,刘明德眼里压根没我这个人。那个小女孩多大来着?十八九吧,在酒桌上被人摸了屁股,回家哭了一晚上。改天她爸妈找来公司,跟我说小孩不想干了,让我退合同。合同违约金付不起,小女孩在路边哭了半天,最后还是苦哈哈地继续干,没有活,一个月一个月省吃俭用地攒违约金。”
“还上了?”
“呸。”方畅冷笑,“攒了两年攒出来一半,最后砸了一个制作人一酒瓶,被雪藏了。后来转行做正经工作了吧。”
方畅把烟放在嘴边,说:“你说说,这破圈子适合正常人活下去吗?”
第69章
《追凶》的剧组群沉寂了大半个月,终于重新活跃起来。因为电影首映要来了。
自从定档后,《追凶》官方账号就再没发布过任何信息,低调的态度没有让话题热度下落,反而引来更多双眼睛的注视。
舆论风向左右摇摆,也只是影响了从未了解过承舟与《追凶》原著的大众。承舟的书粉就和《追凶》官方账号一样,沉寂着等待。
举办电影首映礼的消息来得突然,周沉没有通知广大媒体,甚至取消了红毯环节,只有上映院线收到了邀请函,其余嘉宾全部来自出演人员的朋友。
除了唐乐贤辈分高资历深,有不少业内朋友外,《追凶》其余主要演员的交际圈实在和娱乐圈没什么关系。郑元刚出道,没什么正儿八经的朋友,他的经纪人行事严谨,性格严肃,郑元每天都像在政教处主任眼皮子底下,出道到现在没一个有私交的圈内友人。沈依依不过刚刚毕业,没有邀请任何老师或者同学。孙博弘就更不用说了,从替身演员飞升成配角的经历足够他在替身圈子里被嚼十年的舌根,原来的朋友大多数受不住苦转行了,没什么要邀请的。
于是,这场首映礼的嘉宾被两部分人所占据——唐乐贤绑架来的老艺术家和萧正阳带来的一群研究所医生。
据说萧正阳把名额报给自己在医院任职的哥哥后,一摞邀请函直接变成了研究所的团建活动,抵消了当月的购物卡。为此萧正阳还被自己导师叫过去骂了半小时。
周沉任由着萧正阳在群里颠倒黑白,哭诉卖惨,没有戳穿他的真面目。因为萧正阳帮周沉偷了几瓶处方药,萧青直接从研究所资金里抵扣掉了相应数额,萧正阳为了填这个坑,才骗着他那年近五十的导师一起来看悬疑片。
首映一共分两个厅,最内部是主演和嘉宾,外部则是放映院线的对接人员。由于没有红毯,闪光灯与话筒也无处可放。闻讯而来的记者堵在门外,也只能偶尔捉到一些来参与首映礼的嘉宾的车子。
周沉的特立独行不是一次两次,唐乐贤请来的都是圈子里的老家伙,有的早已息影,有的改去开茶室,还有的就在屋外的院子里拍拍花草,仅有一些仍在行业内的,也都是早年红过,如今被提起时小年轻记不起名字的角儿。
对于一个新锐导演的处女作来说,这个阵容不可谓不豪华。
剧组成员坐在最前方的两排。严苛的拍摄过程使得《追凶》需要后期补录的片段和音频极少,除了周沉和后期老师,没有人看到过这部片子的成片。
周沉走上台,他今日穿了一身暗灰色的西装,里面配着黑色高领薄毛衣。西装口袋上别了一只形状奇异的银色胸针。
“十分感谢各位莅临《追凶》的首映礼,影片即将开始播放,祝各位观影愉快。”
周沉微微鞠躬,做出展示的手势,大厅里灯光落下,大屏幕亮起。
细密的雨落下,密布的乌云将灰色的小镇色调压得更暗。
少年举着一把透明的伞在小巷里穿梭,他踩过泥泞的小路,胡同巷里有偷食的老鼠受到惊吓,转身躲进黑暗之中。
他在小巷尽头回望,镜头骤然拉近,巷道的景色映入他的瞳孔,而后崩坏,变作勾结的蛛网。白色蛛线织成一团,展示出最终的面目——《追凶》。
《追凶》首映,正式开始。
电影画面几乎与拍摄时没有差别,就连色调都是在周沉的精挑细选下提前铺就的。
年少时的明媚,变故时的阴沉,长大后的灰暗。
对于主演来说,这些是他们真切经历过的画面,没有过多的修饰与填补,它显得如此真实。
沈晗昱被童婉微拉出封闭的废墟,为宋天献上那朵无力的、过期的丧花时,贺执听到了大厅里的第一声抽泣。
宋天的死,是沈晗昱与这个小镇最后一根弦的崩断。
至此,电影摆脱了少年的青涩,小镇上掩盖的阴云彻底化作雷雨砸下,将沈晗昱送至新的人生。
“这家伙,不是一秒没剪吗……这下完啦。”
贺执听到一旁的萧正阳小声嘀咕,看了眼表,发现已经过去了两个小时,而剧情才刚走到沈晗昱与柏云阳的正面交锋。
大屏幕里,柏云阳在橙与红交织的黄昏里扬起头,对沈晗昱说:“我想和你做个交易。”
贺执恍然,理解了萧正阳说的“一秒没剪”是什么意思。
老房子里的搪瓷花瓶很有年代感,硕大的牡丹纹在模糊聚焦下演变出暧昧的意义,是怒放的牡丹,也是垂败的罂粟。
沈晗昱跪在床沿,笔直的脊背与垂下的脖颈对比鲜明,令他看起来不太符合人类正常的形体,透着病态与即将崩溃的疯狂。
他缓慢地俯下身,手掌压着柏云阳的脊背,轻声说:“你好,柏云阳。”
沈晗昱诚实地履行了柏云阳索要的报酬。他锁住柏云阳的双手、脖颈、脚踝,像侵略的豹子。积压在他身上的谜题和痛苦肆无忌惮地宣泄,像剧情里终于水落石出的真相一样,好像这才是沈晗昱真正的样子。
影厅里鸦雀无声。
贺执坐在位置上,冷汗流了一背。
这些片段他没有和萧正阳拍摄过。在搪瓷牡丹花瓶的背后,是他和周沉。
在荧幕上观看自己亲身参与的XING爱片段令贺执战栗。模糊身影蜷起的手指,弯曲的腿部都能引起细致精确的回忆。
片段仅持续了半分钟,旖旎场面一闪而过,在悬起的剧情中占据的地位实在太小,甚至还黏连着前后的因果关系。
但它又真实而疯狂,好像屏幕里的柏云阳和沈晗昱真实活着一般。
贺执深吸两口气,感到心脏狂跳。不是因为害怕被戳穿,而是突如其来的震撼所导致的生理反应。周围所有人对此一无所感,只有他,只有他和周沉,是唯二知情的亲历者。
贺执彻底相信周沉患有精神疾病,他轻易地跨越道德伦常的边界,是熟知社会规则的疯子。
很快,荧幕里柏云阳一跃而下,大厅里传来一阵抽气声。
贺执打开手机,发送了一条短信:【你真是个疯子。】
很快,他收到了回复:【彼此彼此。】
第70章
柏云阳的死是耳语的落幕,也是新篇章的伊始。
童婉微将柏云阳畏罪自杀作为案件的终结,侦破大案,获得上层嘉奖,自然而然升了职;而特别行动组则终于在大众眼中有了名字,成为正义的守护者。
警局盛满了表彰与祝贺,唯有沈晗昱签下病假条,攥着那张薄纸走出他离开小镇后的第一个归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