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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餘那天師父該做什麼,我只跟他講了個大概。
至於怎麼做到,師父自有他的辦法。
事前的準備功夫很重要,這就是專業的犯罪者跟一般流氓最大的差別。
隔天我租了一台迷你快艇,開著大燈,在黑漆漆的東京下水道系統裡摸索了八、九個小時。
這一趟下水道之旅確認了很多事情,我不只用螢光噴漆在重要的管壁上做了記號,還在幾個重要的據點安裝了無線電發射器,幫助我用手機在下水道裡做定位。(文′心′手′打′组′手′打′整′理)
之後我每天都來回練習一次路線,越來越熟,速度越來越快,還可以在下水道裡玩快艇甩尾。
畢竟事後的逃亡功夫就更重要了。
死心眼跟目標同歸於盡是很次等的作風,代表規劃的能力不足、執行的能力不足、專業的能力不足。
去他的師父跟我可是高手!
慣了路線,我便開車到山區練槍,熟悉新型子彈的後座力。
先是打樹、打石頭,再來就是打會動的任何東西。
看到那些倒下就不再爬起來的野生動物,我實在搞不懂為什麼無害的牠們就得面對死亡,而對地球有害的人類卻享有繼續爬起來的特權?
「因為你們比較倒楣。」我只能這麼說,然後繼續開槍。
到了動手的前一天,我先是將一輛裝滿汽油又附贈遙控炸彈的廂型車開到巨蛋外的公共停車場,再駕駛著迷你快艇到下水道預定的位置。
將快艇停好,撬開該撬開的東西,一路往上,摸進了籌備比賽中的東京巨蛋。我將拆好了的狙擊槍、兩大盒子彈跟五個遙控小型炸藥裝進旅行袋,放在隱密的地方。
我換上髒兮兮的工作服,大大方方在東京巨蛋裡逛來逛去,將實際走過的地方跟從網路上下載到的結構圖做了印證。
最後,我帥氣地直接從巨蛋裡走出去,攔了計程車回旅館。
10
大日子到了。
「我們就是死了,也想打籃球!」
這熱血聳動的標語化作旗幟,飄揚在東京巨蛋每個可以插旗的地方。
前來捧場的大概有超過五萬五千名活人跟死人,將東京巨蛋擠得水洩不通。大部分都是死人,因為只有那些老東西才會記得那些即將上場打球的老古董,即使他們並不信仰天主降光明教派,也很樂意從全世界各地買機票來看這一場「不可能的經典賽事」。
我一身休閒,舒舒服服坐在一個月前就預訂好的貴賓包廂裡,拿著望遠鏡等待比賽開場,還點了一份其實我只能欣賞的海鮮大餐。
這段期問,工作人員彬彬有禮地用金屬探測儀掃描過房間裡的每個角落,然後堆滿笑容走了出去。
「白痴。」我冷笑,對著關上的門豎起中指。
比賽還有二十五分鐘就開始了。
不急,我是高手。
我從容不迫地走到藏槍的地點,提了那一大袋亂七八糟的東西回貴賓包廂,沿途將那五個小型遙控炸藥黏在足以讓人嚇一大跳的地方。
現在,我還有兩分鐘可以把狙擊槍好整以暇組合起來,將子彈填好。
比賽開始前,賽門布拉克在熱烈歡呼聲中出場致詞。
我用鑽石切刀在玻璃上劃了彼此間隔十公分的三個圈圈,將狙擊槍從中間那一個採出去,瞄了一下可以捕捉的範圍,在腦中假想一下狀況。
話說賽門布拉克走路的模樣真奇怪,姿勢超不協調。
據說他曾經為了跟大光芒上帝發生「靈動感」,從一百多層的高樓往下跳過一次。就算他死不了、那一摔也幾乎將他撞散了。後來送醫拼湊屍體費了很大的功夫,其中一隻腳跟一隻手再也不屬於他……真夠白痴的。
我在十字瞄準器中,壓抑著扣下扳機的慾望。
如果我願意,在賽門長達一分鐘的簡單演講裡,我已經可以轟掉他的頭十次。
可師父唯一的原則,就是得由他親手擰爆賽門布拉克的腦袋。
我信師父,所以我把揚名立萬的機會讓給他。
終於賽門布拉克廢話完了,燈光一暗,全場跟著焦躁騷動起來。
啪地一聲。
快燒起來的聚光燈打在白隊的入口處,照在一個高大癡肥的老黑人身上。
「首先登場的是,號稱地球有史以來最強的中鋒——俠客歐尼爾!」
全場爆出令我難以理解的激動吼叫聲,惹得我立刻就想將那個老黑人射倒。
司儀用誇張的語氣介紹選手陸續入場,全場觀眾的吼叫聲幾乎掀飛了巨蛋頂。
「攻守無敵,無所不能的長人——凱文賈奈特!」
「單槍匹馬取敵首、絕不手軟的戰神——亞倫艾佛森!」
「改寫所有天才定義的絕對天才——科比布蘭特!」
白隊的四名球星登場後,頻頻向觀眾揮手致意,在球場上方一共有十六面巨大的螢幕即時轉播,那些球員看起來又老又醜,哪有一點明星風範?
我看節目宣傳單上說了,今天的比賽全都是由死而復生的球員擔綱演出,真好笑,不過就是把一些被時代遺忘的老傢伙湊在一起打敬老盃慈善大賽罷了。
「最後,死人的英雄,拼命骚擾活人NBA總冠軍賽的——」
全場等不及,起立鼓掌歡迎這個連我都如雷貫耳的怪咖。
「杜瓦波里斯基!」
一個白人揮舞著雙手笑著進場。
他很年輕就因心臟麻痹嗝屁,讓他在外表上佔不小的便宜。
掌聲足足聒噪了一分鐘才停,死人的手掌不會痛這一點真的很機歪。
接下來換「歷史更悠久的」紅隊出場。
司儀一個一個唱名,觀眾每一個都扯破喉嚨大叫那個死去球星的名字。
「創下無數神奇紀錄的,NBA史上最偉大中鋒!威爾特張伯倫!」
「今晚不想再當悲劇英雄的悲劇英雄——派崔克尤恩!」
「從地獄裡硬是丟出妙傳的——魔術強森!」
「讓當今所有射手黯然無光的!賴瑞博德!」
這四個同樣蒼老的死球星穿著紅色球衣,肌肉都鬆垮垮的像是在吊豬肉,向觀眾揮手的模樣看起來就像重症者,但滿場的死人卻給予比白隊膨脹十倍的掌聲。
他們都死得太久,在我出生前都翹毛了,加上我對籃球沒什麼研究,這一切看在我眼底真是莫名其妙。
不過當然了,接下來出場的這個死人我也聽過。
他的存在可是世界級的常識。如果被我查出來他在死前有可能搞過我媽媽琳賽汪達的話,那他就是最有嫌疑當我爸爸的人。
司儀也忍不住用大吼的聲調叫出他的大名。
「如果上帝會打籃球,那麼,祂一定就是——麥可喬丹!」
是啊,全場起立鼓掌嘛。
熱烈歡迎那個在死前垂垂老矣、拄著枴杖,在死後卻照樣灌他媽的老飛人。
只見喬丹在掌聲中走向白隊的波里斯基,摟著那位受寵若驚的白人肩膀。
環顧四周,喬丹用感性的語氣說道:「四十年前,我在電視機前面觀賞活塞隊對湖人隊的總冠軍賽,在史戴波中心球場進行的關鍵第五場,我看到了讓我淚流滿面的畫面。」
波里斯基低下頭,靦腆地笑著。
喬丹繼續說道:「波里斯基在滿場的噓聲裡,視而不見無數砸在他身上的汽水瓶跟熱狗,視而不見對手跟夥伴對他的憤怒與不諒解,視而不見計分板上殘酷的事實,他說了一句話……」
停頓了兩秒,全場怔住。
喬丹大吼:「他說了一句話!」
全場觀眾彷彿重新有了呼吸,一齊大叫——
「就算死了,我也想打籃球!」
暴動了。
可真是暴動了。
真不愧是喬丹加上五萬五千人的力量,連高高在上的我都震懾不已。
「今晚,人類歷史上最優秀的兩代球星將在這裡分出勝負,一百年後的某個晚上,我們會跟不甘死亡的第三代、第四代、第五代球星較量,看看誰才是史上第一,史上第一!史上第一!」喬丹舉起波里斯基的手,氣氛沸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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