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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場觀眾漸漸安靜下來,忿忿不平等待這個假裝還活著的死人做出解釋。
「我……」波里斯基拿著麥克風。
有生以來,他想哭卻哭不出來。
波里斯基看著布蘭特,這個可敬可畏的對手。
終有一天,這個對手一定會明白自己將要說的話。
「就算死了,我也想打籃球。」
這句話講完,全場爆出如雷的咒罵聲,沒有在場的人絕對想像不到人類的語言可以如此千變萬化。
亂七八糟的東西繼續砸在波里斯基的臉上,但說完了這句話的他並沒有低頭,只是睜大眼睛記錄下他在球場的最後畫面。
此時比分重新調整,大大的記分板上顯示「44:91」。
活塞隊減去的一大缸分數,正好是波里斯基今晚的總得分二十八分,加上他助攻給隊友所產生的二十分效益——這二十分當然也不能作數。
「總冠軍揭曉!洛杉磯湖人隊!」
史戴波中心球場上方爆出銀色火樹,鮮黃色的彩帶淹沒了觀眾席,一路噴撒向球場中央。
巨大的立體螢幕耀眼出總冠軍獎盃的圖樣,環場喇叭隆隆地播出勝利的號聲。
穿著爆乳裝的美女啦啦隊有點摸不著頭緒地被管理人員推向球場,匆匆忙忙熱舞上一段。
但沒有人歡呼,沒人喝采。
就連理所當然的MVP布蘭特同樣一點喜悅都沒有。
再怎麼渴望勝利,沒有人期待總冠軍賽的龍爭虎鬥是用這種方式落幕。
波里斯基成了搞砸一年一度總冠軍賽的罪人。
幾個身材高大的警衛手持木棍走了過來,將死去多日的波里斯基團團圍住。
「對不起,我搞砸了。」波里斯基被戴上手銬的時候,看著他的隊友。
教練啐了一口痰在波里斯基的臉上。
什麼也沒說,也一次說了很多。
2
殺雞儆猴。
波里斯基被重判了二十年,送往專門監禁活死人的第五號監獄。
普通的監獄關不住活死人,這裡的監禁設施仿彿是粗糙科幻小說的再現。
或者應該反過來說,電影裡發生的一切終於有機會應用到現實世界。
在第五號監獄裡,不論男女,每個活死人都戴著特製合金頸圈。
如果想藉外力硬拔下來就會爆炸。
想用雷射硬切下來也會爆炸。
沒有合法解除頸圈信號就擅自離開監獄的話,只要超過獄方發送的信號範圍,頸圈還是會爆炸。
就如同每一部科幻電影裡看到的一樣,頸圈上忽明忽暗的紅色閃燈不斷提醒囚犯他們的處境。
除了高科技,一直都沒有進步的低科技也很嚇人。
監獄外有一道兩百萬伏特的超高電流網,如果想硬闖出去,即使是死人也只有被電成焦炭的份。電流網外是一大片草地,草地裡埋了密密麻麻的小型地雷,以機率計算,一百個死人硬衝出去,一百個都會被炸上半空。
如果越獄成功卻變成一塊焦炭還是一大堆屍塊,死不了也沒意思。
波里斯基一進去,遠遠就聽見掌聲。
不管男的女的都對著波里斯基吹口哨、拍手叫好。
雖然早就知道,但波里斯基在這裡看到男女囚犯雜處的盛況,還是讓他覺得怪怪的。縱使死人早已沒有性方面的功能,但男的、女的,只因為死了就統統關在一起,這種監禁的邏輯還是相當詭異。
「原來是大名鼎鼎的波里斯基啊!」活死人囚犯看見他,可是相當開心。
「你這個擾亂活人NBA的狠角色,哈哈哈哈!」一群死人勾肩搭背大吼。
「別想太多,這裡歡迎你。」一個年邁的死人囚犯拍拍他的肩膀。
波里斯基摸著自己的頸圈苦笑。至少這裡沒有歧視,他想。
「大明星,別緊張,我帶你認識一下環境。」
一個頸子也戴著項圈的「獄卒」吹著口哨,帶著波里斯基在監獄裡到處逛逛。
波里斯基所到之處,都聽得見喝采跟掌聲。
獄卒指著遠處一間白色圆頂大房子,說:「雖然我們死人不用吃喝,第五號監獄裡還是有間餐廳讓大家聊天打屁。不然悶都悶死了。」
「也是。」波里斯基點點頭,有點神經緊繃似地東看西看。
「就說別緊張了,比起活人的監獄,在這裡沒有菸、毒品、酒的私下交易,也沒有雞姦那種泯滅自尊的事,他媽的完全沒必要。反而有電視,有網路,有圖書館,有彈子房,有籃球場,基本上大家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就是不能走出這裡。被判了幾百年都一樣。」
「這麼自由?」
「大明星,我們說的可是幾百年啊。」獄卒聳聳肩說:「像我,就無聊到自動自發擔任獄卒的工作。其實在這裡活人幾乎不管我們死人,他們只在乎兩件事,其餘全靠我們自己管理自己。」
「哪兩件事?」
「第一,不可以出去。第二,洞有沒有照挖照填。」
洞?波里斯基摸不著頭緒。
「那,這裡有幫派嗎?有……階級嗎?」
「廢話,很多事人死了也不會有什麼改變,不過不要太白目的話,日子一天過一天什麼事也不會有。我們這些囚犯彼此鬥毆、毀壞對方屍體的情況屢見不鮮吶,就是沒有人負責維持正義。要這一群睡不著覺的死人完全不犯事是不可能的,如果有人太白目,被搞到『組合不起來』也是無可奈何的事。」
「怎樣才算白目?」波里斯基突然覺得自己的明星身分可能太刺眼。
「別想太多啊,這裡基本上很和氣的,大家要相處多久誰也說不準,沒有人想孤僻地待在這裡。你是大明星,一定有很多人想聽你說故事,想跟你打一場球的死人也一定很多啊。」獄卒咧嘴笑了笑。
兩個死人走著走著,來到有一個足球場那麼大的集合場。
大集合場中央,有一個怵目驚心的超級大洞,旁邊則是一大堆黑土跟石塊。
「這是幹嘛?囚犯的勞務嗎?」波里斯基不解,這是剛剛所說的「洞」了吧。
「這是活人那邊的要求,如果沒照辦的話就麻煩了。」獄卒踢著碎石。
「?」
「單月份所有囚犯都得把袖子捲起來、下去挖洞,挖到幾乎看到地獄為止。」
「為什麼?」
「雙月份大家就得齊心合力將大洞旁邊的土往裡面扔,直到大洞完全填平。」
波里斯基相當詫異:「那不就什麼意義也沒有嗎?」
獄卒沒否認:「反正我們死後追求什麼都很空虛,就跟這挖洞填洞一樣。」
「……」
「反正,大家挖洞你就下去挖,大家填洞你就下去填,別偷懶,否則會招人討厭的。不挖洞不填洞的時候你愛做什麼都可以,沒人會費事管你。」
「是。」
波里斯基心想,很多死人都被判了很重的刑期,綿綿無期的上百年,光是囚禁好像會關出問題。那些活人如果不想一點事給死人做,可以想像他們寢食難安的模樣。
獄卒又帶著波里斯基參觀了一些簡單的娛樂設施,跟沒有人躺在裡頭睡覺的牢房——牢房也不過是讓大家躺著聊天打屁的另一個公共場所罷了。
澡堂也有,事實上很多囚犯都滿愛洗澡的,常常一洗就是兩、三個鐘頭。
一方面不洗澡的話就更難打發時間,另一方面,這身臭皮囊還要跟自己共處無限長,將自己的屍體洗得乾乾淨淨是基本的投資與保養,不吃虧的。
「這裡好像還不壞?」波里斯基的心情好多了。
「世界很大……監獄,畢竟是監獄。」獄卒可不這麼認為。
走著走著,波里斯基遠遠聽見運球的聲音。
咚喀喀——依稀是籃球彈出籃框。
熟悉的感覺在沒有感覺的指尖上躍動著,波里斯基情不自禁搓著手。
「去吧。」獄卒笑了,他當然也想看波里斯基打一場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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