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詹姆斯眼神呆滯地看著他。
真不曉得,領國家薪水的行刑宫幹嘛羞辱一個快死的人?
一旁的牧師也假裝沒看見沒聽見。
是了是了,這不就是詹姆斯人生的寫照嗎?他總是被瞧不起,有記憶以來從沒有人給他真正的重視……除了那晚收留詹姆斯的好心夫婦。
該死,快點把毒針插進我的動脈吧!他心想。
見詹姆斯沒反應,行刑官繼續用非人的語氣說:「流浪漢應該將不少舊報紙當棉被蓋吧?我提醒你,在二〇〇六年的時候,佛羅里達州對一個叫戴安茲的犯人注射毒液,過程竟然持續了三十四分鐘。二〇〇七年的時候,俄亥俄州對一個叫牛頓的犯人注射毒液,那次竟然花了兩個小時,嘖嘖,那裡的行刑官還前所未有允許牛頓中途上了一次廁所。毒液沒那麼管用,讓那兩個畜生死得很痛苦,媒體跟專家都說是意外,但我知道——這是報應。你會不會成為下一個『意外』……很讓人期待啊。」
詹姆斯的牙齒打顫,渾身發冷。
這個狗娘養的行刑官說完一些自以為正義的話後,行刑的過程才開始錄影。
牧師帶著詹姆斯讀聖經,假惺惺為他祈福。一本正經的行刑官宣讀著他的罪行及引用的法律條例時,其餘獄卒就將他雙手雙腳固定在椅子上,牢牢地綁緊,一股將死的窒息感籠罩著他。
「現在時間上午十點二十分,犯人詹姆斯·多納待,犯下一級謀殺罪,判處死刑確定——現在開始行刑。」行刑官宣佈。
詹姆斯茫然地看著獄卒將針筒野蠻地刺進他的手臂,涼涼的透明液體流進靜脈。毒液一共有三管,依序流進他的體內。
後來詹姆斯才知道是麻醉用的流噴妥鈉、神經阻斷劑與肌肉麻痺劑泮庫溴銨、停止心跳的氯化鉀,每一種毒藥都能夠單獨處決犯人,搭配起來更是萬無一失。
不到半分鐘,一股寒意從腳底板麻了上來,好像有一百萬隻螞蟻同時咬著詹姆斯的雙腳,沿著他的血管跟骨頭一路往上啃著、鑽著、咬著、吸吮著。
他無法克制恐懼地流淚,不停搓著逐漸遲鈍的手指,不曉得在抵抗什麼……結果不是早就清楚了嗎?!
氣管的肌肉忽地緊繃起來,心臟像被人狠狠捏住,捏住,快要爆裂開來。
一瞬間死亡好近,好近,就在他的身體裡!那麼痛苦!
「原來這就是死亡!」詹姆斯很著急,拼命想呼吸,全身發狂似抽搐。
再怎麼想藉死亡脫離這個不喜歡他的世界,無法呼吸的詹姆斯還是本能地掙扎。
肌肉扭曲,爬滿臉的淚水像鹽酸一樣腐蝕著他的視線,皮膚好像在冒煙。
是誰說死刑裡最人道的是毒針?是誰說的!自己來試試!
真想用頭朝堅硬的任何地方猛撞猛撞,想在地板上像陀螺一樣打滾,想從高樓跳下,想拿槍朝太陽穴連扪三次扳機!!
都好!
都好!
但最後詹姆斯想張開大嘴多吸一口氣!
多吸一口氣再死!
這種極端的痛苦沒有停止,每根血管像充滿了瓦斯,隨時都在點火燃燒。
詹姆斯不想閉上眼睛墮入黑暗,他太害怕了。現在發生的一切與詹姆斯在牢房裡幻想的大相逕庭,他的意識沒有因為毒液變得遲鈍、反而異常清晰,看樣子死亡要詹姆斯徹徹底底感受它,不輕易饒過。
他想大聲求救,他不想死了,他想用所有代價重新當個好人!
一分一秒過去了,肉體持續感受著痛苦的窒息感。
他沒有閉上眼睛,卻什麼也看不到。
黑暗的盡頭會是白光嗎?傳說中接引死者到另一個世界的白色吸力?
詹姆斯在越來越囂張的痛苦中等待著地獄的使者,卻什麼也沒等到。
沒有白光。
也沒有什麼吸力。
「……」詹姆斯呆呆地看著眼前的行刑官。
地獄裡怎麼還有這個傢伙?
「行刑第十五分鐘,犯人心跳停止,瞳孔無光線反應。」
是誰?是誰在說話?
「……」詹姆斯呆呆地扭動脖子,想找出說話的人。
一個醫生模樣的人嚇了一大跳。
「這是怎麼回事?還沒死嗎?」行刑官抱怨。
「心跳的確是……」那個醫生模樣的人拿著聽診器按在詹姆斯胸口。
「是劑量出了問題嗎?真糟糕啊。」行刑官背對著錄影鏡頭微笑。
那表情卻仿彿在說:真好,劑量出了問題,這個人渣果然得死兩次才夠。
醫生模樣的人一邊確認詹姆斯的身體狀況,一邊喃喃自語:「這真是難以理解,明明就沒有心跳了,怎麼會……這完全就不合理。」
一旁的獄卒沒閒著,立刻拿出三管新的毒針,等待命令。
「現在時間,早上十點三十七分,由於犯人詹姆斯·多納特尚未死去,依法繼續執行死刑確定。開始。」行刑官像是在洩慾的神情,這個變態傢伙一定很滿足自己的工作就是合法殺人。
「等等……我……」詹姆斯太害怕了,剛剛的感覺還得再體驗一次嗎?
獄卒將三管新的毒針繼續插進他的手臂,詹姆斯急切哀號:「我要上訴!我要上訴!死刑明明已經執行過了!!你們不能這樣對待我,這一點也不公平!」
行刑官笑笑看著詹姆斯。
詹姆斯越恐懼,行刑官就越得意,但詹姆斯卻孬種地停不下求饒。
「神父,救我!他們這樣對待我並不公平!」他快發狂了。
「……孩子,你得親自向上帝解釋你的罪。」神父手按著聖經。
三管毒針再次流進他的靜脈,侵蝕著他充滿罪惡的肉體。
詹姆斯只是充滿恐懼地大吼大叫,快點停手,或快點結束!
乾叫了幾分鐘,在行刑官跟醫生的錯愕沉默中,他慢慢靜了下來。
這次,詹姆斯一點感覺都沒有。
不麻不痛,也沒有最痛苦的呼吸困難。
沒有黑暗也沒有光,詹姆斯還是好好地坐在死刑房裡。
醫生左手撐開他的眼皮,右手拿著小型手電简照著他的眼睛。
「……他已經死了。」醫生宣佈。
「死了?」行刑官瞪著醫生,瞪著詹姆斯,瞪著空掉了的六管針筒。
「你聽到了我說什麼,這個人,確確實實已經死了。」醫生鄭重地說。
行刑宫瞪著協刑的獄卒:「該不會是毒液過期了吧?檢查一下。」
醫生搖搖頭,緩緩站了起來:「不,毒液即使過期了還是毒液,這個人也的確死了。沒有心跳,瞳孔沒有光線反應,既然這個人已經死了,這裡就沒我的事了。」
詹姆斯呆呆地聽著醫生的宣判,腦袋一片空白。
行刑官走了過來,搶過聽診器確認詹姆斯的心跳,用力拍打他的臉。
行刑官的動作越來越粗魯,表情越來越氣急敗壞。
不知道過了多久,行刑官兩眼無神地轉過頭:「神父?」
神父呆晌地跪了下來,拼命在胸前劃下十字,淚水爬滿了老臉。
沒錯,如你所想,一個不該屬於詹姆斯的神蹟錯給了他。
繼被詹姆斯殺死的賽門布拉克之後,詹姆斯成了世界上第二個活死人。
2
有人說,從一個人的垃圾桶裡都丟了什麼、怎麼丟,可以了解這個人。
但詹姆斯最常幹的事,卻是在別人不要的垃圾裡尋找他需要的東西。
這麼說來,詹姆斯根本就是另一個廚餘回收桶。
現在,不被任何人需要的詹姆斯成了神蹟。
……魔鬼知道了,一定很想笑。
在理所當然的軍隊抵達前,典獄長短暫接見了詹姆斯。
「孩子,你是無辜的嗎?」典獄長摸著白掉了的鬍鬚。
詹姆斯再怎麼無恥,也不可能否認自己犯下的罪,只是一直以來都抱持著如果沒被逮到、就苟且偷生下去的消極心態,反正不就是這麼一回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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