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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
单玉莲正看到此处,忽闻武汝大痛苦怪叫。她一惊,呻吟与白纸黑字重叠着。她弹跳起来,下意识地瞪着自己的手,手上的书。四下大大变样,脑海中有一个诡异而又不肯相信的念头翻腾着。
武汝大无休止地怪叫:
"哎"
就像一个将要打开的哑谜,一个恶毒的咒语,解放群魔的已撕裂一角的符。
她浑身哆嗦,不知所措。
黑夜变得狰狞,她的疑惧扩张,接近吞噬了整个人。
啪啪啪的,各间屋子的灯火通明,所有家人飞奔而至。
这真相越来越清晰,她越来越不愿意面对。不祥的事件,将会陆续发生么?
——这真是她的末日?
一切都与死亡挂了约。不,她不想死!
然而,这里面有什么奥妙呢?可不可以逃避呢?
武龙冲进来,忙问:
"什么事?"
武汝大在地上痛苦打滚,浑身冰冷,牙关紧咬,喉管枯干,双手掩住下腹,只断续地道:"我——中毒呀,死了死了一…是'活力M'呀,——阿龙,SIMON给我——的药——呀!哎——汽水——"
那批村妇马上张罗急救,一个姐姐灌他冷水,一个姐姐控之德之,有两个,便以万金油白花油乱涂。慈母以为他中邪,还奋力捏化中指,加速他的昏迷。
单玉莲站在一旁,手足抖额。武汝大的娘亲一壁狂城:"仔呀、仔呀!"一整用常人想象不到的仇恨目光来制杀这不祥的、美得过分的新媳妇:"一定都是你害死地!汝大他以前冬天冲冻水也没事的。现在变成这样,呜呜呜!"
她的大姑奶一见杯中是"七喜",便过来扯她头发,乘势发难;
"你还给他喝汽水?"
武汝大在混乱当中,闭气瞑目,全无反应。——他死了!
"你赔一个仔给我!赔一个仔给我!"
武龙一跃而起,狂打了单玉莲两记耳光,怒骂:
"你与SIMON合谋?我去找你奸夫算账!"
单玉莲抓着那书,百口莫辩:
"不是呀,我没有呀,你们信我啦!"
举家一齐痛哭,几代单传的武汝大,成多神主牌都传集他,还没添上一儿半女,使呜呼哀哉,魂归无国去了。
哭声把失聪的太婆也吵醒了,迈着小脚碎步入来,被威猛的武龙一撞,四脚朝天,几乎也魂归无国。
单玉莲追出来。
一到门外,黑瘦如银幕,豁然大开,她见到了——
她不由自主地止步。
寒夜,树梢有飒飒风声,如湘裙寨奉。气氛近乎恐怖,片段却阴险地潜入她的心底。
她的记忆回来了。她的前世,一直期待她明白,到处地找她,历尽了千年的焦虑,终于找到她了,她是它的主人。它很庆幸,等了那么久,经了火葬,它还是辗转流传着,她没有把它荒弃在深山村野。她见到它,两个灵魂重逢了,合在一起。她的命书。
这四个男人——
张大户
武大
武龙
西门庆
她恍然大悟。是的,今生她又遇上了。谁是谁?为什么?若不是一种夙世的姻缘,又怎会-一互相纠缠着?无论如何的逃避,都迫不得已走到一处。
她甚至可以预知将会发生什么事。因为这些都曾经发生过。
她想:武龙必撞上狮子楼,这着西门庆,拳打脚踢,一意寻仇,以祭武大遭毒害之灵。终而把他送往窗外,坠楼惨死。好了,然后回归,一手揪了自己,一边道:"哥,你阴魂不远,今日武二与你报仇雪恨。"便揪自己头发,快刀直插入心窝,一剜,剜了个血窟窿,鲜血直冒,他必把自己胸脯剁开,扯出心肝五脏,供在灵前,血淋淋的,又在后方一刀,割下头来……
她全部都记得了。
如今武大死了,若西门庆死了,下一个必轮到自己。自己来世上一趟,所为何事?----是了,是为"报仇"。报仇呀!不让他再杀她一次,她要杀他,才遂心愿。自己蒙冤受屈,近一百万字的故事,到了结局,竟是一首诗:"闲阅遗书思偶然,谁知天道有循环。可怜金莲遭恶报,遗臭千年作话传!"
可怜金莲遭恶报?
不!
不不不!她不要赢得世人可怜,她也不要遭恶报。今生,她是单玉莲,一个经历过波折,练就了心志,可以保护自己的女人。她是一个现代人,怎可让悲剧重现?
及时制止,把命运全盘扭转。
不是我亡,而是你死!
"报仇"二字,忽地金光灿灿,成为她照路的强灯。她追出去。
狂喊:
"阿龙!你不要去杀他!"
中止他杀他,把故事切断,就在这里中止吧。只要SIMON不死,她就可不必死。若他死了呢?"
她没工夫想下去了。
武龙截了一辆"的土",如箭在弦,绝尘而去。
单玉莲即回头开了自己的红车, 也尾随不舍。她要比他快,通知SIMON,他的魁星来了!她急按小路,直铲下坡。
在幽冥之中求生。
她认定这是她惟一生路。因为,武大死了——
元朗,夜色昏暗,像提早举行了丧礼,丁屋内一片愁云惨雾。武汝大的娘亲和六位姐姐,加上太婆,这阴盛阳衰的小天地,如今连推一的男丁也不在了。一众女人心乱加麻、心如刀割、哭得稀里哇啦,涕泪交流。
有人拨了"九九九",十字急救车马上驶来了。
两个白衣白裤的人,扛着担架下车,见惯生死,只木然地问:
"哪一个?什么时候?什么原因?谁最先发现?他有没有病?……"正问着,忽闻一声长叹,是很难听的、没礼貌的长叹。
像急铁了一瓶汽水之后,"暧——"的吁气声。猪叫一般。
周遭变得一片死寂,大家被这声音呵呆了。
闭气瞑目的武汝大幽幽叹口气,便醒转过来。
不醒犹自可,一醒之下,登时药性大发,那躲在裤裆里的东西,暴怒起来,露棱跳脑,凸眼圆睁,横筋暗见,色若紫肝,约有六七寸长,比寻常粗大一倍有多。热不可耐。
他还不知自己刚才死了一阵。春情勃发,不可收拾。眼中看不清四下皆是人,只一直喊着:
"老婆!老婆!我起了,快来!"
一如电影跳接至下一组镜头。
太婆眼见如此不知羞,便转面挥手,骂:
"睬!睬!睬!"
待得武汝大完全清醒了,方见一屋子都是人影绰绰,红肿着眼,一众面面相觑,哭笑不得。
武汝大惟有弓起肥胖的身子,尴尬地笑:
"很夜了,大家早睡吧。"
呀,竟还有两个目瞪口呆的陌生白衣人?
他很无辜地,一直弓着身。
根本不知道,他是好心人,好人有好报。命不该绝,死里逃生,鬼门关一转,从此功力大增,英雄到处找寻用武之地。只追问:
"我老婆呢?"
单玉莲也根本不知道,冥冥中今生的情节急转直下,悲剧竟变成荒谬的喜剧。武汝大没有死,那么下一个死的会是谁?
武龙像一头蛮牛似地,来到这他永远不能忘记的地方。那儿是奸夫淫妇幽会的阳台,他认得——他还半裸上身,在窗口目送过她离去。
如今这二人竟还合谋,把她丈夫谋杀,好明目张胆地寻欢。
像他大哥一生忠直,把钱和人都毫无保留地交予她,讨她欢心。爱她,换来这样的下场!她一定也提出过离婚,他一定不肯,所以二人才干出这勾当。要不在如此文明先进的社会,怎的牵涉到生死大关?
自己又为什么来呢?他已丧失理智了。这是愚蠢的行径,不知从何而来的力量,驱使他在半疯狂状态下,与这对头人算账。
——是借口吗?
其实是为了自己吗?
武龙眼里闪烁着无以名之的怒火,只有孤注一掷的赌徒,才可以如此的愤怒。他仿佛听见自己的心狂跳,蓄锐待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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