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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年,我们一起追的女孩(出书版)(2)



但,沈佳仪偏偏用了“幼稚”两个字。

功课好的学生到处都是,但沈佳仪那种我说不上来的好女孩教养,那种“在我的眼中,你不过是个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的小鬼”的成熟气质,完全克住我。

克得死死的。

于是我陷入奇怪的困顿。在其他黑名单常客,如杨泽于、许志彰、李丰名、廖英宏等继续捣乱上课秩序逗得大家哈哈大笑的同时,我却因为想开口说个笑话,座位后方就会传来一声“真是幼稚”的叹息,只好抓着头发作罢。

我回头,只见沈佳仪清澈到发光的眼睛,毫不回避地看着我。

“喂,放心啦,我上课继续吵闹的话,赖导就会把我的位子换开,到时候你就不用烦了啦!”我皱眉,有点烦。

“你其实很聪明,如果好好念书的话成绩应该会好很多。”沈佳仪淡淡地说。

简直答非所问嘛!

“吼,这不是废话吗?我可是聪明到连我自己都会害怕啊!”我顶了回去。

“那就好好用功啊,私立学校很贵的耶!”沈佳仪开始像个老妈子。

于是我们就这样聊了起来,以一种“我的人生需要被矫正”的方式。

沈佳仪的怪癖就是爱唠叨,明明才十五岁说话却像个死大人,更严重的是沈佳仪竟然会考量未来的事(吼!轻松点!)。而我改不掉的毛病却是幼稚,无可救药的幼稚,对于未来这种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东西,不就是“我总有一天会成为超屌的漫画家”如此简单的事么?

总之,沈佳仪跟我两人的能量是处于不断正负“中和”的状态,我有预感再这样下去,我一定无法成为一个幽默的人,个性也会越来越压抑,变成一个自大不起来的普通人。糟糕透顶。

但无可否认,沈佳仪实在是一个很容易让人感到舒服的女孩,没有让人生厌的好学生架子,功课好也没听她自己提过,尤其在与沈佳仪一来一往的日常对话中,我那份自惭形秽很快就变成多余的情绪。毕竟要遇到这么漂亮又年轻的欧巴桑可是难能可贵。

怎么说沈佳仪是个欧巴桑呢?沈佳仪实在是个无敌啰嗦的女孩,我必须一直强调这点。

沈佳仪住在遥远的彰化大竹,但由于搭早班校车的关系,沈佳仪总是到得很早,七点就坐在位子上温习功课。

每天早上我骑脚踏车去学校,摇摇晃晃、睡眼惺忪将早餐摔进抽屉后,总习惯立刻趴在桌子上睡大头觉,但沈佳仪会拿起笔朝我的背轻刺,一刺,再刺,直到我两眼迷蒙地爬起,回过头跟她说话。

“柯景腾,我跟你说,昨天我们家门口来了一只流浪狗,叫小白——”

“——小白?流浪狗怎么会有名字?”

“当然是我们取的啊,哎呀我跟你说,那只小白真的很干净,我妹妹昨天拿东西喂它,它还会摇尾巴——”

“这么懂事的狗,喜欢就养了啊?流浪狗有了名字就不是流浪狗了。”

“不可以啦,我家不可以养狗。”

“你很王八蛋耶,取了名字就要替它的人生负责不是吗?”

“——你这样的想法很幼稚。”

沈佳仪总是在七点半早自习开始前,“把握机会”滔滔不绝地跟我说昨天她家发生了什么事,事无大小,鸡毛蒜皮般的小事情沈佳仪都能说得很高兴。

有时我会一边吃着早餐一边静静地听她说,有时我会不断吐槽。她喜滋滋地聊着生活小事的模样,常看得我啼笑皆非,原来这么一个努力用功读书的小大人,私底下却是这么爱瞎扯蛋。表面上我都装作一副意兴阑珊的模样,好逗沈佳仪更卖力地跟我说这些狗屁倒灶。

如果我趴在位子上装睡,让沈佳仪的笔在我的背上骚扰太久,我却依旧无动于衷的话,沈佳仪就会将笔帽拔开,用力朝我的背突刺,痛得我不得不大惊转身。

“你干嘛睡得这么死,昨天熬夜呴?”沈佳仪收起笔,眼中没有一丝愧疚。

“靠,很痛耶!刺这么大力要死。”我抱怨,真的很痛,而且原子笔还会在我的白色制服上留下丑丑的蓝点。

“熬夜是念书吗?你的眼睛都是红的。”沈佳仪又是欧巴桑的口吻。

“我念书的话你们这些好学生还有得混吗?当然是熬夜画漫画啊。”我揉眼睛。

“对了,你昨天有看樱桃小丸子吗?真的好好笑,小丸子的爷爷樱桃友藏——”沈佳仪兴冲冲地开启话题。

常常我一边啃着馒头加蛋,一边看着沈佳仪说话的样子,心中不禁升起异样的感觉:像沈佳仪这么优秀的好学生,竟然老是巴着我——一个从任何角度看都很糟糕的坏学生进行“晨报”,真是滑稽至极。更令我沾沾自喜的是,我越是吐槽回去,沈佳仪就越是再接再厉。

后来,沈佳仪便养成跟我在自习课上聊天的坏习惯,聊天的内容从地理课老师的上课方式到慈济功德会的大爱精神,无所不包。

跟好学生聊天有个好处,就是风纪股长在登记吵闹名单时,会不由自主回避掉同样爱讲话的好学生,欺恶怕善可是风纪股长曹国胜的典型。

于是我们肆无忌惮地聊,我跟沈佳仪就这么成为很不搭称的朋友。

不管是现在或是以前,成绩绝对是老师衡量一个学生价值的重要标准。

一个学生,不管具备什么特殊才能(绘画、音乐、空手道、弹橡皮筋等),只要成绩不够好,都会被认为“不守本分”,将心神分给了“旁门左道”。反之,一个成绩好的学生,只要在其他领域稍微突出一点,就会被师长认为“这实在是太杰出了,连这个也行!”,放在手掌心疼惜。

吾校精诚中学当然也不例外。

针对月考成绩,本校设立了一个名之为“红榜”的成绩关卡,月考成绩名列全校前六十名的好学生可以排进所谓的红榜,这些人的名字会用毛笔字写在红色的大纸上,贴在中廊光宗耀祖。“你这次差几分就可以进红榜?”也变成同学间相互询问的等级划分。

每个班级进入红榜的人数象征一个班级的“国力”,也代表一个班的“品牌”。占据红榜的人数越多,赖导脸上的笑容就越灿烂,其他的科任老师也与有荣焉。

“如果这次红榜的人数全年级第一,放假的时候,老师就带你们到埔里玩。”国文老师周淑真一宣布,全班欢声雷动。

红榜啊——关我屁事。

虽然不关我屁事,但我念的是美术资优班,美术是虚幻的形容词,资优班是名词,所以我们班很会念书的同学非常多,每次月考结束后点点红榜的人头数目,总是在全年级的前三。这次要冲进第一,也不会是什么奇怪的事。

“进红榜啊——请问成绩优秀的沈佳仪同学,你曾经掉出红榜过吗?”我拿着原子笔当麦克风,装模作样地放在沈佳仪面前。

“不要那么幼稚好不好?”沈佳仪成绩超好,常常都在全校前十名。

“吼,你很屁喔!你每天到底都花几个小时在念书啊?”我反讥。

“柯景腾,如果你每天都很认真念书,一定也可以进红榜。”沈佳仪很认真地看着我。

“我知道啊,我可是聪明到连我自己都会害怕啊。”我嘻嘻笑,一点也不心虚。

关于我没来由的自信,真的就是没来由。一种天生的臭屁气味。

怪兽郑孟修是我当时最好的朋友,家里蛮有钱的样子,每个礼拜都会买最新出刊的少年快报,并常常把少年快报借我回家看,一起关心超级赛亚人跟弗力札最新的BL状况。但即使熟稔如怪兽,对我莫名其妙自信这一点也是无法理解。

怪兽住在鹿港小镇,放学后我常一边看漫画一边陪怪兽等校车。

“柯景腾,你最近常常跟沈佳仪讲话耶。”怪兽坐在树下,看着天空。

“嗯啊。”我翻着少年快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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