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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州国妖艳——川岛芳子(2)



只好寄情于热闹。

这天下午二时,法院后花园给拨作临时法庭公审。

因为女主角是川岛芳子之故,挤来看热闹的人数达五千人,秩序混乱。公物被踩坏,玻璃被打碎,当局虽是故意做出杀鸡撤猴的好戏,但还是控制不了局面,开庭后不及半小时,就在人群的闹嚷及打架声中,宣布延期。

群众十分失望,鼓噪更甚。

都是来一睹芳容的,全被拒请门外,有人把手中的砖头扔向法院,一掷,马上逃掉。老百姓后来四散回家。

除了女主角,还押第一监狱。——她的“家”。

三天后,正式开庭审讯。

川岛芳子穿着白毛衣、绿西服裤,短发经过梳理,人一般干瘦。但经了一年来各地奔波提送,尘埃落定,终被押上被告一栏。

法官严正地宣读:

“所谓‘汉奸’,即于中国协助日本,与日本共谋,违抗本国,犯叛逆罪之卖国贼。立法院对定罪者之惩办,乃处以死刑或无期徒刑。”

川岛芳子一边听,一边不以为然,根本没把法官放在限内,只待宣读完毕,突地把头伸到他面前,法官一愕。

“法官大人,”她好整以暇道,“我可以拍根烟吗?”

法官示意,度警递她一根烟,芳子衔着烟,望了法官一眼,他只好给她点了火。

女人倨傲地先狠狠抽一口,徐徐喷出白雾,只待兵来将挡。

法官出示一本书,封面是大号铅字印着:《男装丽人》,村松梢风着。

“你知道这本书吗?”

“不知道。’”

“你认得这书的作者吗?”

“哦,从报纸上得知的,他是日本著名小说家吧?”

法官沉住气:

“这本小说,有你亲自提供予作者的,关于与日本人勾结,策动满蒙独立的卖国资料。”

“哎——”芳子懒懒地答,“法官大人!你也说是“小说’了,你该看过《西游记》、《金瓶梅》吧,这些小说里头,一样有妖魔有淫妇,难道你已—。一拘控么?”

哄堂大笑起来。

“希望被告态度庄重点!”法官恼羞成怒了,“这是在法庭上讲话。”

芳子马上表现得庄重:

“我对什么样的人,讲什么样的话。希望你们找一个庄重点像样点的人来问我。”

她目中无人地,又再抽一口烟。

法官并没发作,只道:

“与你一同于北池子被捕的秘书小方八郎——”

她听到涉及他人的名字,马上辩护:

“小方只是挂名的秘书,事实上他是个一无所知的忠仆,他很善良,你们不应该逮捕他。我一人做事一人当。”

“好,不谈这个人,然则川岛浪速、头山满、松冈洋右、河本大作、近卫文磨、东条英机、本庄繁、土肥原贤二、宇野骏吉、伊东版二、板垣征四郎——”

茧子静听这一连串日本男人的名字。

日本男人。

她半生就在这些日本男人手上,度过来度过去,终致一败涂地么?

不!

芳子慢条斯理,但一字一顿地声明:

“我不算‘汉奸’!”

她明着法官,看他反应。

然后,再用日语,一字一顿地:

“我是日本人!不是中国人!”

堂上哄然有声,步煤私议。

她不肯承认自己是中国人!——是中国先不承认她吗?那一年,她七岁。

第二章

女孩头上给结了个白色的丝带结。

母亲哄着,让侍从为她穿好一件白绸做的和服。

“我是中国人!”爱新觉罗显牙哭喊,企图扯开这被在身上的白色枷锁,“我不是日本人!”

在她天真纯洁的小心灵中,大概也有种本能,得知将来的命运,远在她想象之外吧?虽然她什么都不懂,唯一想做的、可做的,只是不要穿这件白绸和服。

母亲是大清肃亲王善券的第四侧妃,是他所有妃子中,最年轻貌美的一个,头发特别长。肃亲王对这甘九岁风华的女人,至为宠爱,当然,对她诞下的王女——他甘一个王子、十七个王女中,排行十四的显牙,也另眼相看。但她泪流满面,童稚的喊声:

“我不愿意到日本去!”

母亲痛苦地一再哄着:

“好孩子不要哭。”

她牵着她的手,来到父亲的书房座前。

她实在有点怕父亲。

虽然他穿一身的便服,但仍一派王者风范,不苟言笑,看上去很凶。显牙和她的兄弟姊妹们,往往离他远远的。——一旦那么接近了,非比寻常。

大清皇朝其实算是“灭亡’”氏

因为袁世凯势力的逼人宣统皇帝身不由己,王族们,匆促由北京城逃散至各地,一些蛰伏,一些仍伺机复辟。肃亲王早已看透袁世凯的野心了,他不信任汉人,反而投向日本人势力,尤其是在八国联军包围了紫禁城时,单身到神武门的浪人川岛浪速。他用输开的中问话,功服守兵,让他们明白顽抗的结果,终令这富丽壮观的皇宫遭受不必要的炮火洗劫。后来,紫禁城是兵不血刃地宫门大开了。

肃亲王与川岛浪速围坐炉火之旁,笑谈大势,抱负甚为一致,意气相投——留得青山在,大清是朝是不会灭亡的!

在流亡的工族中,惟有善警,从没死过心。他还打算到奉天,与张作霖共同树起讨袁大旗,不过在他脱离北京城的第十天,宣统皇帝正式把临时共和政府全权移交,等于退位了。

善香只好逃到日本的租借地旅顺,另图大计。

他一一显牙格格,是他计划的一部分——不,是计划的重心!

寄寓旅顺的王府很大,楼房是俄式,红砖所造,位于山岗上密林中,房间二十八个。肃亲王的书房在二微

“来,跟父三说保重,再见。”

她怯怯地,抬起泪眼。

这是她生父,一个上百人大家族中的头头。

如果大清皇朝仍在,肃亲王家便是八大世袭家族中占了首位。他是第十代肃亲王,性格强,具威望,深谋远虑,指挥若定,即使是一家子吃饭吧,都靠钟声指挥,齐集在大饭厅,庄严地遵循着守则。

她平日总站在角落看他。

如今他在跟前,审视这七岁女孩:

“哈,显牙穿起和服,果然有点英气。”

他沉思一阵,又道:

“不过从今天起,我为你起字‘东珍’,希望你到了东洋,能被当作珍客看待。”

显牙不明所以,只好点了一下头。

“东珍,”肃亲王道,“为什么我要挑选你去?在我子女中,谁有你,看来最有出息。我将所有希望寄托在你和川岛浪速身上。”

父亲书房中,法国式吊灯辉煌耀眼,沙发蒙着猩红色天鹅绒罩面,书橱上有古籍、资料、手稿。文献,散发纸和墨的香味,甚至梅兰芳(贵妃醉酒)的上色剧照……,但父亲只递予她一帧照片。灰黯的、陌生的。

那便是川岛浪速。

一个浪人,对中国东北之熟悉,对满蒙独立之机心,甚至远在中国人之上。

照片中的他,浓眉,双目深邃,身躯瘦削,非常书卷气。穿着一袭和服,正襟危坐,远景欣然。

“这便是你的义父。他会好好栽培你,策动我大清皇朝复辟大计,你要听从他教导。”为了这个计划,川岛浪速也真是苦心孤指了。他不但与肃亲王深交,还曾蓄发留辫,精研中国史地,即使他年轻时策动过满蒙独立运动不果,但一直没灰心过。他以为“东洋存亡的关键地区,全在于满洲”。满洲。

是的,东北一块美好的地土!

这也是肃亲王觊觎已久的鸽的。

川岛原比肃亲王大一岁,但他灵机一动,便说成同年生人,五奉之为兄,交换庚恰,共结金兰之好。那天,还穿了清朝客卿二品的官服,与肃亲王并排,坐在饰有慈花的日本屏风前合照留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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