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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州国妖艳——川岛芳子(18)



关东军真正想要的,是一个带日本血统的皇帝。即使傅仪有子,出生后五岁,必须送到日本,由军方派人教养。

这就是恐怖的事实。

不过,一向是藏在笑脸背后的。

东兴楼不也是很堂皇地,迎向傀儡司令金登辉的一张笑脸么?关东军也算待她不薄吧?

宏伟的饭馆,堆放着花牌、花环、花篮子。门前老大一张红纸,上书:“东主寿筵,暂停营业”。

楼上是房间,楼下有庭院建筑。正厅今天作贺寿装置。

川岛芳子出来打点一切。

她仍男装打扮,长袍是灰底云纹麻绸,起寿字暗花,、被小褂。手拎的折扇,是象牙骨白面。一身灰白,只见眉目和嘴唇是鲜妍的黑与红,堕落的色调,像京戏化妆——未完成的,永远也完成不了的。

人容还没来,却来了一件奇怪的东西。

芳子的秘书千鹤子出来接待。

把有慢掀起,啊,是一座精光闪闪,灿烂夺目的银盾。

上面刻了“祝贺川岛芳子诞辰”.下款“北支派遣军司令宇野骏吉”;。

千鹤子向她报告:

“芳子小姐,银盾送来了。”

“是否依照我吩咐,把字刻上去。”

“是吗:刻为宇野先生所送。”

芳子点头:

“把它摆放在大厅正中,让人人都看到!”

千鹤子乖巧地听命。芳子又叮嘱:

“宇野先生一来,马上通知我。”

“是!”

芳子审视这自己一手策划订造的贺礼,相当满意。

这座夸耀她与要人关系依然密切的银盾。正是不着一字,便具威仪。——宇野骏吉眼中的川岛芳子,金壁辉司令,地位巩固。

谁有工夫追究银盾背后的秘密?谁也想不到是她送给自己的礼物呀。非常奏效的个人表演,不想前瞻的自我欺哄——一个没被戳破的泡泡。

芳子上前正看,退后侧视。把它又搬移尺寸。

她把眼睛眯起来。有点淘气,又有点酸楚。分不清了。看起来,像个20岁少年,实际上,她已经超过三十岁了。即使是寿筵,她也不愿意算计:一生中,最美好的日子,爱国,为国效力的日子,是否还在?抑或已逝去不回?到底是卅多岁的女人。但妖艳的扭力犹存,在挣扎着。

“金司令!”

“芳子小姐!”

“东珍!”

“显牙格格肝’

“十四格格!”

人客陆续来了。不同的人客,对她有不同的称谓。——华北政务委员会情报局长、满洲国事务部大臣、三六九画报社长、实业部总长仅满大使馆参事官、新闻记者、日本排优、中国梨园名角、银行经理、戏院老板、皇军军官……

男的盛装,女的雍容。

馈赠的礼物都很名贵,有些更是送上了巨额的礼券。

大家场面上还是给足了面子。

当她正准备招呼客人的时候,担任翻译官职务的部属老王带了一个愁眉苦脸的中年男子,殷勤地来到芳子身畔:

“金司令,这位姓朱的先生希望您能见见他。”

“姓朱的?”

芳子一皱眉:

“哦——就是那丝绸店掌柜的事。哎,没工夫。改天——”

“不,不,请金司令千万帮个忙。我大哥被关押起来了,说不定受严刑拷打,他年岁大,这苦吃不消呀。”

芳子问:

“老王,他有供过什么吗?”

“打是打了,可没什么口供。”

姓朱的虽是汉子,也急得眼眶都红起来:

“真是冤枉的!拜托您给说一下。”

芳子不耐烦地:

“要真是抗日游击队,我能有什么办法呢?”

“您别开玩笑了,我们家打祖辈起就是北京的老产,除经营丝绸批发以外,没有干过其他任何事。大哥都五十多了,怎么胆敢参加什么游击队?都是善良的老百姓哪!”

朱家自从出了事,四方奔走,终于摸到了川岛芳子的门径,通过翻库官老工疏通。遇溺的人,抓住稻草也不放,何况是大家吹捧得权重一时的金司令?

自后门想也递送过好些珍贵的礼物吧,不然怎得一见?

与其说是“门径”,也许就落入她众多勒索“圈套’冲的一个呢。

芳子发着脾气:

“今天过生日,怎的挑个大日子来麻烦我?”

姓朱的继续哭诉:

“请高抬贵手,向皇军运动一下。我们可以凑出两万块,金司令请帮忙!”

“这数目不好办,我跟他们……,也不定可以关照呢。”

“面粉一袋才三块哪金司令——”

老王把他拉过一旁,放风说:大概总得拿出六万来。这么老大一笔款子……,但又是性命攸关,讨价还价,声泪俱下。

芳子只不搭理,退自走到正厅去。

她知道,最后必然落实一个数目,比如说:三四万。然后她狐假虎威打一通电话到宪兵部队,还不必惊动司令,那被抓的人就会被释放了。

——但凡有中国人的地方都有“后门”,要不,哪有这排场?

镁光不停地闪,芳子如穿梭花丛的蝴蝶,在不同的要人间周旋、合照留念。

在她身后,也许瞧不起的大有人在。

军官与大使的对话是:

“说是司令,不过作作样子吧。”

“女人怎做得大事?”

“套取情报倒很准确:说蒋介石国民政府只想停战,保留实力。先安内后攘外。”

“他们怕共产党乘机扩张,势力更大。”

“中国人内江,是皇军建功的大好机会!”

“消息来源,想是用美人计的吧?”

“天下男人都一样馋,哈哈哈!”

“你呢?你跟她也来过吧?”

“嘘!”

芳子已来到二人跟前寒暄了:

“佐佐木先生,你来喝寿酒,也带着这样的一块破布?是‘千人针’吧?”

他连忙正色:

“哦,这是由很多个女人用红线钉好,送给出征的军人,希望他们‘武运长久,平安回国’。我一穿军服,就给放在口袋里。芳子小姐原来也知道的?”

“我也是出征的军人呢!”

芳子娇媚地,又笑道:

“女人都把希望寄托在男人身上,不晓得算是聪明,还是笨蛋?”

说说笑笑一阵,芳子一双精灵的眼睛四下搜寻,她等的人还没到。宇野骏吉,连这点虚荣也不给她?她还喊过他“干爹”,她还那样曲意地逢迎过!

筵席摆设好,先是八小碟。

侍应给各人倒上三星白兰地。

芳子坐在主人首席,招呼着:

“大家先吃点冷盘,待会有我们东兴楼最好的山东莱款客。天津人说最好的点心是‘狗不理包子’,真不识货,其实中国有很多一流的菜式,譬如说,成吉思汗锅……”

应酬时,偷偷一瞥手表。

方抬头,便见到宇野骏吉的副官。

他来到芳子身畔:

“芳子小姐,宇野先生有点事,未能前来贺寿,派我做代表,请多多体谅!”

又是他!

又是派一个副官来做“代表”。他眼中已没有她了?一年一度的诞辰也不来?

手下马上安排座位。

劳子脸上闪过一丝不悦,但强颜一笑。

她向座上的嘉宾道:

“哈——干爹这阵子真忙。算了算了,希望明年别又叫我失望2”

菜上桌了。水陆俱陈的佳肴,圆桌面摆个满满当当,暂时解了围。

来的人济济一堂,芳子还是笼罩在一片虚假的逢迎中。

政途发发可危。

她在无数的危难之中欺骗着自己,有点累。十载事,惊如昨,但不能倒下去!还得继续“角力”。

气氛还是欢乐的。

只耐不住隐隐的伤痛。

她嘴角泛起古怪的微笑。

若无其事,把一个针筒和一些白色溶液自旁边的抽屉取出来。

然后,向众人一瞥,只信手撩起灰长袍下摆,卷起裤管,就在小腿上打了一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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