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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亲一下(出书版)(29)



2005/05/05

事件一。

一直都在担心当兵的问题。

五月十日,是今年唯一一次的替代役申请截止期限,眼看着就要到了。

我去了市政府的兵役课问了身体复检的进度,兵役课说,我三月三十日才结束了在荣总的复检,流程至少得跑一个月半,所以赶不及在五月十日知道结果。

“那我可以先申请替代役吗?”我问。

“不行,你已经申请复检了,所以现在只能等复检的结果。”办事人员说。

所以啰,今年七月后,我随时可能是标准的阿兵哥——不过这样也可以试试看我的写作速度会得到什么压抑后的大爆发。总觉得,即使在当兵,三、四个月完成一本书,似乎也是举手之劳而已。

事件二。

妈最近的精神不错,每天都保持开朗的心情,天天看连续剧,看壹周刊。

头发也长出来了,非常的卷,根本就是黑人等级的那种卷。我们一直跟妈强调她的头发一直在变长,可是妈一直半信半疑,认为我们只是在逗她开心,直到主治医生发表了对妈头发的意见后,妈才进入得意洋洋的境界。

“真奇怪,从来只看过做化疗的病人掉头发,没看过反而长头发的?”

主治医生啧啧称奇。

妈的新头发很可爱,完全都是黑色的光泽,希望是痊愈的暗示。

事件三。

有个很会扫地的欧巴桑,却跟哥与妈说了几个奇怪的癌症病人故事。

个案一。有个刚刚与男友订婚不久的女病人在住院后,男友辞去了工作,专职在她身边照顾,看似感人,但欧巴桑很不能理解女病人的妈妈为什么不来照顾,要让有前途的年轻人抛下原本的工作来照顾她的女儿?

个案二。有个男病人在与女友订婚后,就发病了。男病人住院后女方一次都没有来探望过,男病人很伤心,做了几天化疗后就发病过世了。欧巴桑对这样的结果当然很义愤填膺。

个案三。有个女孩子罹患癌症,外国籍的男友不眠不休地照顾,结果外籍男友有事要回国一趟,告别女友后的第二天,女孩子就去世了。唉,这个故事最令人感伤。

不过欧巴桑口中的这三个个案,一再强调很多人看来都治好了,却会突然暴毙,再再充满了打击病人治疗信心的负面能量。哥实在听得雾煞煞,只能祈祷她别再说个案四。阿弥陀佛,伟哉乱讲话的欧巴桑。

然后我想起了最近有个令人感叹的社会新闻。

一个女人在相亲后与对方结婚,婚后不久就罹患血癌,男方认为女方早就知道自己罹病,结婚只不过是想将照顾病人的责人转嫁给男方,于是男方一个不爽,租了一间套房给女方独自养病。新闻画面里,女病人蜷曲着瘦弱的身体,头光光,像极了刚刚得知罹病的妈,独自在几乎什么家具都没有的套房里,盖着薄薄的棉被,令人不忍瘁睹,很心酸。

其实这位女病人真的超可怜,一个人生病,没有得到情绪上的任何奥援,真的很容易放弃,一旦心理上放弃,身体的溃堤只是早晚的问题吧。但我也多少能理解男方焦躁暴怒的推诿态度。透过相亲而结婚,还未与对方建立革命情感,就必须面对大量实质的照顾责任,与形而上的情绪压缩,除了道德上必须照顾妻子,我不觉得有什么很扎实的理所当然。不过男方被骂也是活该,这世上没有两头卖乖这种事。

事件四。

现在是凌晨三点,要睡觉了。

最近的台湾龙卷风真是越演越爆笑。叶美琪那个疯女人终于死翘翘了,但又跑出了个一模一样的疯子妹妹(毕竟演员的银行账户都是同一个),艾滋病像流行性感冒一样普遍,将大家感染来感染去,大家一下子很紧张,一下子很生气,一下子欢天喜地。最后郑文华公布考试答案,袁志龙,黄平秋,跟一个我叫不出名字的女欧八中标。这么说,传染给黄平秋艾滋病的黑枝也有艾滋病啰?黑枝为什么有艾滋病?难道是被袁志龙搞过?一点也不复杂,只是太好笑了。

公共电视终于想通了,明天早上七点要转播王建民在大联盟的第二场比赛,洋基队对魔鬼鱼,长得很像艺人侯昌明的王建民主投,希望能投出不凡的气势。因为我打算努力爬起来看啊!

2005/05/07 上 终

妈出院了。

白血球每单位两千四百,血小板每单位六万,血红素八点四。三项数据加起来的意义,就是妈开心得手舞足蹈,这份疾病陪伴文学也到了尾声。

这几天出院的气氛不断酝酿,妈一直在跟护士们道谢,护士们也一直跟妈打气,直说肯定可以很快就出院了,只是不晓得赶不赶得及母亲节前。妈也留下金玉姐的电话,哥则跟我商量要送什么东西给护士们答谢。

啊,送东西答谢这种事,不是上一个世纪的人才会做的事?这个世界不是已经走向诚恳无敌的新路了么?

“每人送一本《妈,亲一下》”我无精打采。

“可不可以送别的?”哥直截了当。

于是没有结论,我们只是很高兴地打包行李,然后兴冲冲地等待医院通知,跟颁发最后一张缴款单。

哥去一楼领药,妈像一个小朋友终于可以去远足一样,在病房里耐不住喜悦地走来走去,整理东西。我处于完全放松的状态,在小桌子上玩起计算机游戏星海争霸,等到大家都收拾好了,我还嚷着让我打完这一场再走不迟,可见我有多么的松懈,跟无感。

上次医生说过,妈的化疗就做到这一次,以后专心调养身体,维持定期回诊跟复检,确认身体的复原情况就可以了。于是我抱着完全不想回来的心情,看了单人房最后一眼。啊!再见了,希望搬进来的下一个病人,也能够像我们这样笑笑离开。

爸开车,我们将行李跟最重要的妈,一起打包回新家。我开始拖地,哥则张罗晚餐,一切就要开始美好,大家就要重新构造这个家。新的人生目标,新的相处方式,没有变动过的成员。

明天就是母亲节了,多么的戏剧化。

这段期间,大家有舍有得。

我因为不停的熬夜,变成了吸血鬼,每天要靠观赏网络上的美女相簿压抑我的吸血冲动。哥哥放弃了学术研究的强者之路,准备踏进安安稳稳的工研院。弟弟因为没时间做实验,所以硕士笃定延毕半年。爸一个人顾店,显得寂寥跟无奈。奶奶照料爸的三餐与puma的饮食,洗衣洗碗,实在不像是颐养天年的老人家。Puma则严重老化,再也没干过我的脚,眼神常流露出“我好糟糕”的困窘。

所幸妈平平安安,新长的头发卷得一塌糊涂。这是最重要的结果。

哈,跟写小说完全是两回事呢,这份疾病陪伴文学没有我最擅长的高潮迭起,没有最后关键时刻的一击,反而越写心越宽,越写越脱线,越写越像是搞笑,或是琐碎零散的记录。我想这是很真实的心境反应。

这段时间特别感谢许多网友的打气,与祝福。我陪伴着妈妈,你们陪伴着我。半夜困顿时,我靠着书写记录舒缓不安的灵魂,网络上的大家则靠拢过来,张开翅膀,帮助我仓皇的灵魂取暖,告诉我一切都会很好,会过去。

日剧Pride(冰上悍将)里,有一句非常经典的台词:“Halu很坚强,因为他知道什么是脆弱。”

我从小就是个很脆弱的人,也一直在妈的生病期间里,脆弱地陪伴着。但脆弱的过程里,我没有办法举双手投降。我被迫不断思考着生命的意义,跟之所以为强的理由。其实我并不介意这辈子就一直这么脆弱下去,容易哭,容易情绪波折,容易赌气,容易伤心。每个人有每个人的生存之道,六十亿人就有六十亿种生存的模样。

但需要强的时候,我好希望我可以像我小说里头的人物一样,快速地茁壮起来,奋力保护心爱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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