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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张的语气更为干涩,脸上惊愕的表情丝毫无法掩饰他心里的不安。
白痴比赛冠军的柏彦在一旁接不上话,气氛僵在那边。
我注意到老张的脚边,也有一只黑色大垃圾袋,袋子看起来好沉。
唉,这个手脚特慢又了无新意的家伙,真是太叫人失望。
“老张,这么晚还要倒垃圾啊?”我开口。
“嗯,东西堆的多了,想说清一清,买酒的时候顺便丢到隔壁巷子的大垃圾箱啊。”老张的表情更不自然。
我当然了解老张的不自然是因为甫杀害王小妹的关系,但看在郭力跟柏彦这两个同样心中揣揣的人眼里,只会单纯害怕“自己是不是被怀疑了什么”。
“啊,正巧我们三个人要一起去丢垃圾,要不,垃圾拿来我们帮你丢了罢,反正顺手嘛。”我哈哈一笑,故意让老张心脏一悬。
老张的左脚在抽抖。
“这样......不好吧?太麻烦你们了。”
老张的脚颤抖的很厉害,连郭力都注意到了。
“顺手之劳罢了,算不得什么。”
郭力爽朗地说,他的脚也在颤抖,好象装了金顶碱性电池。
两个人就这么尴尬地对视。
要是老张跟我们一齐下去倒垃圾,为了不使他起疑窦,我们就免不了跟着他、将零零碎碎的令狐拋到隔壁巷子那大垃圾箱中,到时候尸体被野猫野狗咬出来的机率简直大不可言,比随便挖个洞埋尸还要敷衍了事。
同样的矛盾也发生在老张的顾虑之中,七零八落的王小妹可不能就这么丢在垃圾箱里。
“来!我说了算!”郭力干脆放下一个塑料袋,伸手要将老张脚边的垃圾袋捞起。
老张机警挡住郭力的手,但他的视线却往旁转移、停在满脸苍白的柏彦上。
“我们帮你丢就行了。”柏彦被老张盯得很不自在。
老张默不作声。
他停在柏彦脸上的眼神,一直保持着强烈又寂静的质疑。
一个人将尸体处理掉的压力,可不是我们同坐一条船的三人所能体会。
无法经过深思熟虑的一意孤行、强大的时间压力、空间的不确定紧张,一切都体现在老张布满血丝的眼珠子里。
柏彦被这么一瞪,立刻加入了发抖的行列。
“我、受、够、了。”老张一个字一个字强调,情绪即将崩溃。
郭力不知所以然,只好说:“那好罢,我们三人就先去倒,你自己......你自己慢慢来。”
老张好象根本没有听见郭力的声音,他豁尽全身的力气盯着柏彦。
“是你干的吧?”老张疾言厉色。
柏彦真正被吓住了,张口结舌的看着郭力跟我求援。
“张先生,你醉了。”我温言道。
“我没醉!”老张几乎要失控,大叫道:“是你这小子栽的赃!”
“我......我干什么了!你可别乱说!”柏彦跳了起来。
老张的怒火快压抑不住,攻击的本能快要跨越过偷窥者的自我保护界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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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走廊(7)
好,自相残杀吧。
这只是将剧本提早了几个步骤。
“喀、喀、喀、喀、喀、喀、喀、喀......”
清脆的高跟鞋声节奏明快地踩下楼梯,突兀地回荡在深夜的租宅里。
每一次的“喀、喀”声踩在地板上,我们四个人的心跳声都跟着那该死的、毫不加掩饰的节奏。
一上一下。
一下一上。
上上下下。
不约而同、制约般的,我们四个弃尸新手慢慢转过头。
一道清瘦的黑影尖锐地从楼梯口折下,那“喀、喀”声后,依稀还拖曳着迟缓的重物磨地声。
四个喉结鼓鼓滑动,各自吞了一口口水。
下楼的,是颖如。
一个搅局者。
一个突发奇想的临时演员。
踩着高跟鞋,穿著淡蓝色的连身短裙,浓浓的咖啡香自她每一个清脆步伐的间隔中流动着,墨黑长发飘逸,使得颖如的小脸更加白晰滑嫩。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
隐隐约约。
我的耳朵里似乎钻进一股轻轻柔柔、绵绵细细的声音,说不出的舒服受用。
但当我竖起耳朵仔细聆听时,却找不出那声音的源头,只觉得那若有似无的声音就像一首魔幻的曲调,不知不觉化解了我心中得意洋洋的情绪,我想筑起心防,却不由自主地跟着古怪的调子哼唱。
远远的,颖如在楼梯栏杆中,对着大家亲切一笑。
美女的笑,当然带动四个紧绷的下巴机械摇晃,所有人都沉迷在曲子里。
然后,我们看见她的左手拖着一只大黑色塑料袋,慢慢走下楼梯。
诡异的是,那黑色塑料袋异常沉重,导致颖如没法子将他提起来,只是不在乎地拖动着,放任“他”在阶梯之间自然碰撞,发出咚咚声响。
那咚咚声响一点也不好听,却奇特地“咚”在那绵绵悠长的音符中最适当的间隙,完全没有一点突兀,反而更添乐曲的哀愁气息。
也因为太过沉重,使得地板、阶梯与黑色塑料袋之间的摩擦太大,塑料袋因此破出一条小缝,在楼梯与地上拖出一条难以形容的、苍劲有力的红色书法痕迹。
呆呆的,我们四个人看着颖如从容从我们之间穿过,那优雅的姿态令我们不由得屏住气息。
就在颖如的发丝掠过我鼻尖的瞬间,我才发觉那哀愁的曲子是从颖如的鼻子里,淡淡地咏吟出来的。
直到颖如完全消失在转角,我们才慢慢从现实与超现实中的迷惘中渐渐苏醒。
低头一看,那条夸张的红色液体痕迹并没有随着颖如的咏吟声渐渐消失,就这样一路拖划到走廊尽头,然后又咚咚咚咚地往二楼迈进。
接着,我听见一楼的铁门打开,清脆的“喀、喀”声继续回荡在幽暗的午夜小巷里。
吹笛人走进了山洞,巨石无声无息封住洞口。
成千村童从此不见天日的恐怖童话。
我眨眨眼,在昏黄的走廊上摇晃着。
是幻觉吗?
适才的歌声太美、太稀薄,我的脑袋里只依稀记得,那塑料袋的裂缝露出了半个人头,以及两只静静插在眼窝里的铅笔。
久久,四个人都没有开口说话,刚刚剑拔弩张的气氛不知道何时无影无踪,却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好象丧失了很多应有的感觉?
诸如兴奋、恐惧、战栗、呕吐、压迫、惶急之类的。
我的心里空空荡荡,什么计画、预言、谎言,仿佛从一开始就不存在那样虚无。
“走吧?”许久,我打破僵局。
老张默默点头,一口污浊的气悠长地呼出。
没有多余的言辞,一切轻松起来。
轻松起来,所以没有人急着朝原来的目的前进。
“刚刚那首歌好美。”老张的眼神有些落寞。
“嗯。”我同意。
“有人知道那首歌的曲子吗?”柏彦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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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走廊(8)
“好象是Gloomy Sunday,黑色星期天?”郭力见多识广,想要多做解释,却欲言又止。
然而,并没有人继续追问这首歌的来由。
大家又开始静默。
静默中,那首“黑色星期天”蔓爬在我脑中,轻轻缠住每一寸神经跟情感,就像浸泡在深蓝无际的大海,我只有一直往下沉、往下沉。
永无止尽的下沉中,颖如优雅的肢体律动,尸体咚咚,高跟鞋扣扣,浓郁的咖啡香,模糊的背影,两只插碎眼珠的铅笔。
所有的乐曲元素天衣无缝共鸣着,持续不断。
持续不断。
不知道是谁先踏出第一步。
总之,郭力拿起三分之一的令狐,柏彦也拿起三分之一,我也拿起三分之一,三人慢条斯理的走下楼,而老张也抱起英年早逝的塑料袋王小妹,四个凶手晃着晃着,无须多语。
“臭死了,天啊,一群人大半夜倒什么垃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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