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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里有鬼的老群智走在整修中的大厅人群里,觉得每一个人都在偷偷注意他,病人注意他,工人注意他,每走一步都笼罩在狐疑眼神的压力下,头越压越低。
不知是处于过度紧张的想象,抑或是处于面对无数次危机所产生的强烈直觉,老群智仿佛感觉到门口的警察已经注意到他。
不能再待在一楼。
全身燥热的老群智汗如雨下,远远看见一台电梯的门打开,便快步走了过去。
前面的人群纷纷进了电梯,电梯里剩余的空间越来越少。
老群智加快了脚步,以一个箭步之差抢先原本走在他前面的男人进了电梯。
“咳!咳咳咳……咳咳……”
走在老群智身后的中年男人一边低头咳嗽,一边跟着走进电梯。
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
电梯超重了。
那中年男人抱歉似一笑,立刻走出电梯等下一班。
电梯门关上。
及时赶上电梯逃离饱受监视的一楼的老群智,应该要暂时松口气的,但刚刚与那咳嗽男人的四目相接,竟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
那一个赶不上电梯的中年男子……在哪里见过呢?
不可能吧,在这种年代?
登。
才二楼,电梯门便打开,除了老群智,里头所有人都走出去挂号。
电梯门口站了两个人,一个是穿着白袍的医生,一个是满脸泪水的中年大婶。
思绪还停留在刚刚那个咳嗽男人的脸上,眉头深锁的老群智往后退一步,让那两个站在电梯门口的人进来。
那医生按了九。
电梯自二楼直上。
“医生,谢谢你,真的谢谢你……”中年大婶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却是哭中带笑:“这三天我吃不下也睡不好,整个心思都在我两个小孩身上,一想到我只剩一个月的时间跟他们相处,我的心就好痛好痛……谢谢你医生,谢谢,现在我真的收获了好多……”
电梯,三楼。
门打开。
又进来两个人,按了七楼。
老群智看着又开又关的电梯门,忽然深深吸了一口气。
医生拍拍中年大婶的肩膀,温和的说:“别谢我,一切都要谢谢你自己。以后要是遇到什么困难挫折,只要一想起你这三天来的煎熬,这个世界上就再没有不能克服的事。”
电梯,四楼。
电梯里的对话,老群智一点也不在意。
不知为何,他难以将刚刚那一个咳嗽男子的脸从脑海中抹去。
如同一根刺,一根像是不小心扎进指甲缝里的细小竹刺,并非痛彻心腑,却一秒也无法忍受。
怪怪的,明明只是一个很普通的中年男子,为什么自己要那么在意呢?
不断咳嗽的男人,正在考虑是不是该用走的上楼时,另一台电梯立刻便来了。
电梯上了二楼。
电梯门打开。
男人走出电梯时捂住嘴巴,勉强忍住咳嗽的冲动。
挂号柜台前排着刚从上一台电梯走出来的民众,男人跟着排队。
很快便轮到了他。
电梯,五楼。
“医生,真的很感谢你们的计划。”
中年大婶止不住泪地笑。
“今后每一天都充满了朝气呢,加油!”
白袍医生语气坚定地嘉许。
“你好,我要挂耳鼻喉科。”男人将身份证放在柜台上。
“请问是李祐辰先生吗?”柜台服务员制式化确认资料。
电梯,六楼。
即使面熟,即使八岁的自己曾经看过这一个男人,那又怎样?
一股隐形电流从脊椎末端直窜,老群智头皮发麻。
那又怎样?那又怎样?那又怎样?那又怎样?那又怎样?那又怎样?
那又怎样?那又怎样?那又怎样?那又怎样?那又怎样?那又怎样?
那又怎样?那又怎样?那又怎样?那又怎样?那又怎样?那又怎样?
那又怎样?那又怎样?那又怎样?那又怎样?那又怎样?那又怎样?
那又怎样?那又怎样?那又怎样?那又怎样?那又怎样?那又怎样?
那又怎样?那又怎样?那又怎样?那又怎样?那又怎样?那又怎样?
那又怎样?那又怎样?那又怎样?那又怎样?那又怎样?那又怎样?
“是。”男人答。
“请问有指定的医生吗?”柜台服务员头也不抬,只是看着电脑。
“嗯……应该都差不多吧?”男人研究着柜台上的门诊轮值时间表,随意说道:“挂吕旭大医生的门诊。”
电梯,七楼。
门打开,从三楼进来的两个人走了出去。
门关上,电梯继续往上。
逼近无端愤怒的情绪高涨,一个画面从老群智记忆的万里深海底以光速冲出。
那是一张黑白照片。
一张,放置在密密麻麻文字叙述旁的黑白照片。
照片旁边大剌剌写着几个字。怵目惊心。
“吕医师的门诊刚刚满了喔,可以考虑洪叙祐医师跟张馨元医师。”
“哪一个比较快看诊就那一个吧?”
“那我帮您挂洪叙祐医师。挂号费先收您一百五十块钱。”
“谢谢。”
男人付了钱,研究着门诊编号与楼层分布。
一边等候找钱,一边摸摸额头。
“呼,幸好没有发烧。”
电梯,八楼。
“我得阻止他,趁他还在医院的时候,我得……”
老群智全身剧震。
登。
九楼到了,电梯门打开,医生与妇人走了出去。
电梯门还没自动关上,老群智便以最快的速度按向“1F”钮时,他赫然发现自己的手指呈现出诡异的半透明状态。
“!”老群智大惊。
仔细一看,不只是手指,整个手掌都变得透明……好像肉状的果冻。
震惊之际用力一抓,五根理当紧握的手指却感觉不到彼此的“力量”,甚至是触觉也变得很虚无,牵动整条手臂的连带动感也很模糊。
慢慢转过头。
电梯里镶嵌着一面偌大的半身镜,映照出老群智急速异常变化的身体。
怎么了?不是变得越来越透明,而是变得越来越稀薄。
皱纹不见了。
白发不见了。
痛楚也不见了。
只剩下眼神里巨大的疑问与落寞。
“根本什么都还没做啊……”
老群智呆呆地看着镜子中正在消失的自己。
发生了什么事?
自己即将不存在了吗?
刚刚到底是做了什么?
发生了什么改变?
什么样的改变……足以令自己失去因果上的存在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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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神,我们能再见面吗?”
登。
电梯门打开。
电梯里空无一人。
A
钟声敲了三遍。
国小校门口,放学的路队早散了。
护队老师吹着哨子整队,维持交通安全的导护学生将长长的竹竿竖起带走。校门口只剩下几个小朋友背着沉重的书包坐在椰子树下,等待着爸爸妈妈将他们带回家。没人在聊天,各自发着各自的呆,只有一两个人干脆拿出作业本潦草地应付今天的家庭作业。
一个小女孩拿着印了九九乘法表的红色垫板,一边背,一边向路口张望。
终于,熟悉的车影映入小女孩的眼帘。
姗姗来迟的老旧墨蓝色裕隆房车停在校门口的黄线旁,一个中年男子开门下车,快步走向小女孩。虽然吃了药还是有点咳,男子的脸上堆满了抱歉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