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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芬暗暗祈祷,若真的倒店至少也要撑到自己学会剪发吧,要不,现在立刻换到另一间店应征工作,也只能从洗头小妹开始做起。
小芬整理着药水,眼睛不由自主看向那一排抽屉。
什么时候也会有一个放着设计师专用剪刀、属于自己的抽屉呢?
门推开,风铃串响。
三名当班的理发师自然而然将头转了过来,视线瞬间被两团漆黑给占据。
两个身材魁梧的黑衣人几乎同时走进店里,犹如两尊门神石像。
威武的黑衣人往两边一靠,微微低首,恭敬地让出一条开阔的步道。
一个身材适中、同样穿着黑色西装的中年男子慢慢走进店里。
这种不言而喻的气势,独属于活在刀光剑影里的黑道分子。
“……”中年男子左顾右盼,像是在寻找什么。
“……”店里的理发师目瞪口呆,唯一现在进行式的剪刀也停格了。
“……”小芬拿着染剂,嘴巴张得比任何人都大。
中年男子与小芬的视线一对到,轻轻咳嗽,便慢慢走向小芬。
“那个……那个那个……你们是不是找错人啦?”老板娘赶紧站了起来,支支吾吾地说:“你们是那个……嗯嗯?是不是……”完全不晓得在说什么。
视若无睹,听而未闻,中年男子径自坐在椅子上——那一张与一个月前同样位置的椅子上,翘起二郎腿,对着镜子里大傻眼的小芬淡淡说道:“剪头发。”
来这里,不剪头发,还有别的事好做吗?
想想也是,小芬打起精神,拿起一罐洗发剂走到中年男子身后。
“那我先帮你洗头。”
小芬将一张毯子盖在中年男子的身上,从洗发剂里直接抹了一大把在中年男子貌似赌神周润发的油头上,一抓,再抓,那刻意梳理好的赌神头顿时不成型态。
对小芬来说,洗头就洗头,还真没有第二种洗头的方式,顶多是有的客人喜欢她用指甲、有的客人喜欢她用指腹罢了,她便按照平常的节奏开始推弄泡沫。只是整间理发店的气氛委实奇怪,那两尊门神一动也不动,守护在中年男子身后,与动手洗头的小芬只有一步的距离。
“喂。”小芬抓着泡沫:“你是‘流氓’吗?”
“?”中年男子好像楞了一下。
“流氓啊?你跟你那两个朋友都是流氓吗?”
“我们是……黑道。”
“黑道不就是流氓?”小芬皱眉。
“也对。我们是流氓。”中年男子似笑非笑地说:“太久没有听到别人叫我们流氓,所以有点不习惯。”
“有人叫我发型助理,说这样讲比较尊重,可是发型助理就是洗头妹啊,直接叫我洗头妹就好了,发型助理听起来太高级了怪怪的。”小芬不以为然地说:“所以你们流氓就流氓啊。”
“嗯。”中年男子生硬地答道。
“那我旁边这两大只流氓是你的小弟吗?”
“是。”
“他们如果不剪头发的话就出去,不然我很难做事耶。”
小芬身旁那两个身形魁梧的流氓脸色一变,五官扭曲,却不敢发作。
仔细一听,便可听见这间屋子里同时有五颗心脏瞬间加快了跳动。
“你们出去,去门口……不。”翘着腿,中年男子慢条斯理说道:“去巷口随便晃一下,一个小时以后再过来接我。”
“可是大哥!”两个跟班异口同声。
中年男子没有再下命令,仅仅用一个淡然的眼神看了镜中的两人,两个跟班立即乖乖低头出店,连回个头都不敢。
刚刚小芬与黑道男子之间的对话没有刻意压低音量,所有人都听得一清二楚,店里的气氛又变得更奇怪了。剪完了,也不洗头了,那个刚刚还有说有笑的中学生匆匆付了钱便闪人。整间店就只剩下那一个黑道大哥。
每个理发师都假装忙着看电视看杂志,个个心中惴惴不安,大家很想找理由提早收工回家,免得被黑道大哥点名帮剪。
心脏不好的张阿姨第一个发难:“啊!我忘了今天晚上先生加班,我要接小孩子去补数学。我真的很糟糕啊我,唉这样怎么当人家妈妈?”随便收拾一下就走了。
只剩下老板娘跟两名当班的理发师,再不走就……
眼皮直跳的王姐紧跟在后:“我家有客人要来,哎呀我怎么到现在才想起来?不行了不行了……我连菜都还没买呢!”将剪刀放进抽屉里上锁,皮包拿了就小跑步出去。
一下子走了两个,只剩下老板娘跟娟姐。
老板娘瞪着屁股离开椅子五公分了的娟姐,娟姐无奈也只好将屁股重新黏回椅子上。
黑道的头不是没剪过,怎么今天这颗还带了小弟站岗,煞气特别重?
小芬洗头的技术没话说,仔细,又温柔。
舒服的令这位黑道大哥眼睛眯成了一条线。
“还有什么地方要加强的吗?”
“……”
“那我要冲水了。”
“好。”
洗完了头,小芬简单吹了一下头发到半干半湿,娟姐便自动就位。
甫睁开眼的黑道男子耸了耸肩,看着镜子里拿着剪刀的娟姐。
娟姐强颜欢笑:“请问要剪什么发型?”
黑道男子转头看着小芬,小芬正在电视机前看得发笑。
“我要她剪。”
“小芬啊?她还没出师,所以就由我……”
“我要她剪。”
黑道男子语气平淡的、字字重复的第二句话里,有种自然成形的威严。
娟姐只得快步走到看电视看得出神的小芬旁。
“我?”小芬难以置信。
“快去。”娟姐翻白眼。
“我?”小芬傻眼,指着自己的鼻子:“我出师了?”
“从现在开始,你出师了。”咬牙切齿的娟姐将剪刀倒转、递交在小芬的掌心:“暂时先用我的剪刀,应该不会太委屈你吧。快,快!”
就这样,完全没做好准备的小芬呆呆站在黑道男子后,拿着锋口发出寒芒的剪刀,看着这位不速之客,也看着镜子中有点陌生的自己。
托这个黑道男子的福,梦想莫名其妙地实现了。但是……
“先说好了,我只剪过塑胶人头的头发。”
“嗯。”
“一共六十六颗。”
“所以你不敢剪我的头?”黑道男子有点轻蔑的说。
“敢敢敢,不过我怕你不敢给我剪。”小芬露出连她自己都没看过的灿烂笑脸,说:“先说好了,我第一颗剪出的头,一定不会好看到哪里去。”
就这样,不给黑道男子反悔的机会,小芬一刀喀嚓。
颇有纪念价值的第一束断发落在地上。
"喂喂喂,你忘了问我想剪哪一种头。"黑道男子半开玩笑。
“我第一次剪,不要给我出题目啦拜托。”小芬咬着下嘴唇,理直气壮地说:“我只想剪我会的,嗯嗯就帮你剪我这几天晚上练习的成果吧。”
“那……”黑道男子竭力忍住想笑出来的冲动
喀嚓,喀嚓。
小芬以果断的两刀封住了黑道男子的嘴。
然后是快乐的喀嚓喀嚓喀嚓。
慎重起见,每一刀都浅浅的,堪称精雕细琢,每一刀剪下去,小芬就站远一步,从另一个角度欣赏这一刀“不可逆的后果”,再构思下一刀该怎么接着上一刀表演。
黑道男子索性闭上眼睛,不知道是假寐还是真睡。
哇!小芬的眼睛都开了。
原来娟姐用的专业剪刀这么棒啊,光手感就不一样,剪真发跟剪假发的触感也差很多,一刀下去,发丝断裂的俐落程度也大不相同。真不愧是……真不愧是……她啧啧称奇,手上的刀不禁加快了速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