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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鳗有点脸红了。
——他以为把她吃掉了?其实他是「吃不了,兜着走」。
灰星鲨开始觉着不对劲,说不出的恶心时,小鳗已把他的心腹研究得一清二楚。她也开始了一天三餐的养生之道。
从这一阵起,灰星鲨总觉得饥饿。
往常他大快朵颐之后,让食物慢慢消化,他可以到处猎艳,或向其它不肯就范的佳丽施暴。正所谓「饱暖思淫欲」。
但如今,肠胃老是发出讯号,体内震荡,掏空,令他不断地觅食。凭嗅觉,闻到几千公尺以外的气味,或血腥刺激,他极速追,张嘴狂吞,掠食一切。连沉船也不放过……
总之如奴隶一样,为口奔驰。
为什么呢?
小鳗天天在他身体内兴波作浪,干掉新鲜的食物了,她便一口一口的蚕食他的内脏、肌肉、脂肪、血液。
不知如何,一尾小鱼,怀着恨意,化悲愤为食欲,她的食量如此可怕,每小时吞吃的东西相当于自己体重的两倍。
小鳗壮大了。
她一边吞吃,一边排泄,一边到处乱钻,找寻生鲜。她的牙齿愈来愈尖利,她当初轻吻他的嘴已化成嗜血的吸盘,当她吃他时,他痛苦难熬,不断翻腾、摆动、打滚。他用尽力气挤压腹腔,企图把她挤压出来。但迟了。是个醒不过来的噩梦。
她已豁命。
她应付「吞噬」的手段,是「反吞噬」——她从内部开始吞噬。即使他强悍,但自己也不弱。甚至可以说是「优秀的复仇者」。
在情场上,最大的复仇是「同归于尽」吧?
人人闻风丧胆的霸王,血清能杀死癌细胞的强者,在一个月色清寒得射透漆黑海水的静夜,五内如焚。他重重地叹一口气。
「我一代英雄,竟落得这般田地,竟死在一个小女子手上!」
已经过了十多天。
无爱无泪的小鳗,冷冷地,默默地,把她一度为之心摇神荡迷失自我的灰星鲨,活活吃成一个空壳。只余厚韧的皮肤,裹着失去生命的残骨。
一切化为乌有。
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
她的冤枉相思。
——谁也得不到他了!
小鳗见大局已定,夙愿已偿,悠然自得慢慢从他空洞的身体钻出来。
好了,这段孽缘结束了。她也逃出生天。好不容易,平复了心情。再寻找另一个春天吧。
她游出来,一直游,一直游。咦?好像没有尽头……
她见不到尽头。
外面的世界变得怎样?
凡尘海天有何新鲜之事?
为什么完全没有色彩?
「咚!」
一下巨响,叫小鳗头疼昏晕——原来撞一块嶙峋的怪石,尖角还令她受伤。
她看不见!
她看不见!
深入鱼腹苟活,她弱质的身体结构和骨骼更不发达。还有,长期不见天日,眼睛已因无用而退化,变成瞎子!
为了盲目的爱情,她真的盲目了。她付出了代价。
以后,人们就唤她「盲鳗」。
直到今天,在梦与醒之间,在理智与迷惑之间,她呆呆地可以坐上一两天。四下黑如地狱,偶尔闪过一下银灰的星点,是千万年之前的回忆。所有的东西,她见过的,爱过恨过的,全部变成回忆了。
盲鳗反复思量:
「在某一天,我那一步,该不该走?…」
15、凌迟
余景天头上缠着绷带,隔着病房的玻璃望进去,爱儿继宗蜷成一个蛋状,因镇静剂的效用,已昏迷睡去,但仍不时抽搐,隐见渗出冷汗。他身上又出了红斑,——就象全身布满伤口,体无完肤。
这是余继宗的一个怪病。
最初是两岁时佣人喂他吃一碗鲜鱼片粥。他忽闻腥呕吐,浑身辣辣的剧痛,火烧火燎一样,受不了时,满地打滚,以头撞墙,抽筋狂哭……以至昏倒,不省人事,一如死去。以后一旦发作,每回闻一声声凄厉哭喊,余景天都心如刀割,千刀万剐。
自己是大男人,恨不得代娇嫩的孩子承受,但疾病和痛苦,是无法代换的,——这是余景天最大的折磨,一如酷刑。
曾有几回,孩子一度只余一息。看尽名医,花费不菲金钱。始自鬼门关扯回阳世。
这晚闹上医院,却是另一事故。
病房门外还有警员驻守,等待录口供。
余继宗,十七岁,洋名阿Joe.送来时涉嫌在Rave Patry服食“摇头丸”,大失常性,在男厕不知何故与人发生殴斗,并打伤三人,。其中一人,是接报后赶赴现场的父亲。
余景天是本城名人,富豪。
镁光狂闪,他父子二人必定成为明日报章的头条。
——也是“身败名裂”的开始。
来时他正与公司高层彻夜开会。
科技网络泡沫,来得快,爆得更快。互联网世界,有很多机会,但亦有很高风险。
余景天的大型科网公司半年前上市,虽引起热潮,但一直“烧银纸”,亏损太大,上两个星期已裁员一百人。
凌晨开的大会,股东心情沉重。
因为负债过重,无法止血,打算清盘了断。
余景天正面临他事业上的最大难关。“厄运”铁面无私冷面无情,不会因个人的心情沉重而稍加恻隐,或略微放缓。人遇上厄运,是无路可逃的,——而他身边的谋臣好友女拌,则已闻风而遁了。
他色如死灰。
正在此际,驳进会议室的电话铃夺命地响,一定有更重要的事发生了……。
凌晨两点,在码头附近举行的旷野派对正在高潮。每个周末,这些rave party都吸引大批好奇贪玩的少男少女,上了瘾地,疯狂一个通宵。是时下最in的去处。
场内烟雾弥漫,,射灯乱闪,虽然又热又炬,还充斥着人味、烟味、药味、呕吐物和体液的臭味,但在震耳欲聋的强劲音乐下,这些喝得醉醺醺,又吞下红、绿、橙、白……各色“忘我”摇头丸的男女,High得兽性大发,粗口狂爆,脱衣乱舞,男女拥抱湿吻摩擦。即使“同志”,一时兴起,即赴厕所造爱发泄。
余景天看到他的爱儿阿joe,一身血污,被几名警员抬出来。他不断挣扎,歇斯底里,还磨着牙,流了满襟口水。今年流行的金色上衣敞开,赤裸的胸前挂了个奶嘴,想是垂涎时用来衔着。牛仔裤拉链半褪,裤裆间还有精液秽渍。虚脱脚软。
惨不忍睹。
由于这些rave party已成为软性毒品的王国,他们吃丸仔就象吃糖果一样容易,警方早已密切注意,并且高姿态地展开行动。
同另外两类大热的毒品“K仔”和“冰”一样,“摇头丸”(亚甲二氧基甲基安非他命),服用20分钟至一个小时之内,中枢神经极度兴奋,产生幻觉,飘飘然灵魂出窍,彻底“忘我”,达狂喜境界。
余景天根本不知道,阿Joe是什么时候变成这里的中间分子。
他的心同爱儿的心跳得一样快一样乱。
顾不得面子,脱下价值数万元的上衣,裹在爱儿头脸。——谁知他不领情,以被手镣铐着的双手击倒父亲,还狂踢了数脚。失去常性的“公子”?记者们热爱这些煽情奇景,不断拍照。
送院时记者们追问丑闻:
“余先生,阿Joe是Rave Party的常客,你对他滥用软性毒品有何感想?”
“听说他在厕格内造爱时被一名同志袭击,才疯狂还手?”
“此事是否牵涉同性恋的争风吃醋?”
“阿Joe是否有女朋友?他这回事,身为社会上有名誉有地位的你,会不会有点失望?”
律师赶至前,警方问他:
“余先生你抵达现场时,目睹余继宗的表现如何?知否对警员有所行动?
“……”
他都保持缄默,一言不发。
——最“恐怖”的问题在后头。
医生关上门,同他面对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