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颤抖了一下。娜娜在一边依然睡得满脸诚恳,我起床慢慢洗漱,仿佛迈不开步子,并且又洗
了一个澡,从包里拿出一套干净的新衣服穿上,回头看了看娜娜,给她留了张纸条,写着,
千万别跑,我中午就回来,然后我带你一起找孙老板。虽然未吃早饭,但我丝毫没有饿意,
只是胃部有些紧张,还带动了别的器官。我在 1988 边上上了一个厕所,再打开地图,木然
开去。
中午十二点,我回到了旅馆,先去续了房费,接着到了房间。娜娜已经起床,窗帘完全
拉开,桌上还有一碗馄饨。娜娜正在洗手间里洗头,我说,我回来了娜娜。
娜娜哦了一声,说,馄饨在桌子上,你朋友接得怎么样。
我说,娜娜,你不是昨天晚上才洗头么,现在怎么又洗头。
娜娜边擦着头发边出门说,因为我忘了昨天晚上我洗过头了,昨天晚上我说的话也都忘
了,你可别放在心上哦,大嫖客。
我说,嗯。
娜娜接着说道,快吃,已经要凉了。
我说,哦。
娜娜一跳站到我面前,说,你仔细看看我的头发吧,一会儿我就要去剪成短头发了,很
短的那种。
我说,为什么?
娜娜告诉我说,因为长头发对宝宝不好,会吸收养分。
我说,没那么严重吧,无所谓的。
娜娜说,有所谓的,你陪我去剪头发,怎么了,我怎么看你不太想说话?是我骂到你了
吗?还是你朋友惹你不高兴了。 我猜猜,
哦, 是不是你开了这么远去接他,还禁欲沐浴更衣,
你朋友不领情啊?
我说,他领情。
娜娜笑道,那他人呢,怎么不上来。
我说,坐在车里,坐在后座上。
娜娜说,带我去看看,你打算怎么向他介绍我,我是无所谓你告诉他我是干什么的,但
是我觉得这样会不会对你不太好,所以你暂时隐瞒一下也可以, 反正估计过两天我们也就分
别了,到时候你再慢慢说。我没问题的,我谈吐也不差,唱唱歌说说话,一般人都看不出来。
你看我话说的有点搂不住了,你就给我一个眼色,我就收回来。你觉得怎么样?就这么着了,
走,带我去看看你的朋友,这个馄饨就不要吃了,我们找个地方再去吃一顿,去接风洗尘。
说罢,娜娜挽着我的手臂下楼。到了最后一层台阶,娜娜松开了我的手臂,特意走在我
的后面。下台阶后,她径直看向 1988。然后看看我,说,你的朋友呢?
我发动了车,未说话。
娜娜坐到了车里,往后座看看,说,可能是你的朋友去买东西或者抽烟了。他的包还留
在车里,不是包,是包裹,我看看。
娜娜转身吃力地拿起一个塑胶袋封的包裹,说,上面写的什么字,真难看。这是什么东
西。
我看着娜娜,说,骨灰啊。
娜娜大叫一声,撒开双手,塑封的盒子掉在她腿上,然后她马上意识过来,又用手指抵
着拿了起来,放回原处,说,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你对不起你朋友。你早点告诉我,我就
不那么胡闹了。
我说,没事。
娜娜问我,你的朋友怎么了?什么时候的事情?是??是他已经变成这样了,还是我们
到了以后他变成这样的?
我说,他今天早上执行的,我朋友的律师早几天已经告诉我,说救不了了,不会有变了,
肯定会核准,今天具体时间我也不知道,我只是去殡仪馆领骨灰。
娜娜小声问我,你的那个朋友犯了什么事?
我说,我哪能和你说得清楚,他的事都能写一本书。
娜娜问我,什么罪?
我说,??
娜娜低头说,我不多问了。我本来想今天告诉你一个不开心的事情,但是我觉得比你起,
我的都算不了什么。
我把朋友的骨灰放端正,说,是不是没有找到孙老板?
娜娜咬下嘴唇,道,嗯,停机了,但是我给他发了几条短信,也许他欠费了。
我说,可能吧。我们去江边走走。
我开着车带娜娜到了江边,娜娜说,你是打算将骨灰撒在江里么?
我说,不,我只是走走。我有一堆骨灰要撒。到时候我留着他们一起撒。
娜娜问我,你怎么死那么多朋友?
我说,这倒是意外,每个人长到这般岁数,或疏或近,或多或少,都死过几个亲人朋友。
娜娜问我,他们是你多好的朋友。
我说,我把他们当成人生里的偶像,我总是恨自己不能成为他们。
娜娜说,他们是死了才变成你的偶像的么?
我说,不是。
娜娜笑说,那就是变成了你的偶像以后就死了。
我也笑笑,说,也不能说是偶像,只是我真的羡慕他们,我总觉得自己也能像他们那样
的,但他们为什么都离开得那么早。
娜娜说,哦,因为他们的性格容易死呗。
我说,如果是一个陌生人这么说,我说不定会生气,但其实也许真的是这样吧。你说,
我什么时候才能像他们那样。
娜娜说,那简单,娶了我呗,你就和他们一样了。哈哈哈哈。
我也哈哈大笑,道,你开玩笑。
娜娜站定,没有露出任何的表情,说,难道你认识的人里面里就没有混得特别好的么?
有钱,有势,有地位。
我也站定,说,当然有,但我不喜欢他们,他们其实和我是一样的,只是我没有这些东
西,而且那些人从来影响不了我,不过他们倒是活得都很好。
娜娜推了推我的手,道,你也别难过了。
我说,我也没什么难过的,我朋友也不是昨天才进去。这都不少时间了,我也去捞过,
但是真的没有办法。
娜娜问我,那你朋友有对你说些什么吗?
我说,我只看望过他一次,时间特别短,他问了问我的情况,说,你快回去吧,这都录
着呐,估计这次是够呛了。死倒是没有什么可怕的,怕的就是知道自己怎么死。你可要一定
要死于意外啊,这样才不害怕。你知道什么最可怕,就是害怕。
娜娜睁大了眼睛,说,有这么说自己朋友的吗?
我说,你要习惯他,他这是真心祝福你。
娜娜说,他就这样说,然后你就走了?
我说,也没有, 他把我叫回来,认真地看着我,我从未看到这个嬉皮笑脸的人这么认真,
他说,记住,1988 的机油尺是错的,那是我从一台报废的苏联产拉达轿车上拆下来的,加
机油的时候不能照着这个刻度来, 照着所有其他汽车来,加满一瓶四升的就行,那就错不了,
否则你就等着爆缸吧。这台发动机太老了,爆了就不好修了。
我说,哦。
我对娜娜说,之后好多政府部门的人都问过我话,我其实就是他的一个朋友,也没有什
么事情,但他也没什么亲人,他们就告诉我,让我来接他的骨灰。就是这样。
娜娜一知半解,只能看着昏黄的江水。
我带着娜娜在这个江边的城市里穿行,潮湿而迷宫般的道路没有给我造成什么困扰,现
在是真的暂时没有什么目的地了,只是带着娜娜去寻找她的孙老板。当娜娜昨天晚上说出我
只用给她十块钱的时候,我其实心头颤动了一下,但我想,并不能接受她,她只是我旅途里
的另外一个朋友,但我想我也羡慕她,她也许也会是我建筑自己的一个部分,因为她自己都
这样了还敢把孩子生下来,我能看见地面对江水的时候眼睛里的茫然和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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