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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是收买,你们本来就是一家人,是我插进来,把你们分开的。”
林红哭完了骂完了,擦干净眼泪,沉默了很久后,长长地叹息一声,然后悲哀地看着宋钢,声音平静地说:
“宋钢,我想通了,你还是和李光头一起生活,我们离婚吧。”
宋钢万分恐惧地摇起了头,嘴巴张了几下没有声音。林红看到宋钢的神情,不由心疼宋钢了。她的眼泪又流出来了,她摇着头说:
“宋钢,你知道我爱你,可是我实在不能和你这样生活下去了。”
林红说着走到柜子前,取出几件自己的衣服,放进一个口袋。林红走到门口,转身看了看因为恐惧而发抖的宋钢,林红犹豫了一下,还是打开了屋门。宋钢突然跪下了,声泪俱下地哀求林红:
“林红,你不要走。”
这时的林红真想扑上去抱住宋钢,可是她忍住了,她语气温和地说:“我回娘家住几天,你一个人好好想想,是和我在一起,还是和李光头在一起?”
“不用想。”宋钢泪流满面地说,“我和你在一起。”
林红双手捂住自己的脸呜呜地哭,她说:“李光头怎么办?”
宋钢站起来,坚定地对林红说:“我去告诉他,我要和他一刀两断,我现在就去。”
林红再也忍不住了,扑上去一把抱住了宋钢。两个在门后紧紧地抱在了一起,林红贴着宋钢的脸轻声问:
“要我一起去吗?”
宋钢坚定地点点头:“一起去。”
两个人胸中燃烧着爱的火焰,伸手替对方擦干了眼泪,然后一起走出了屋门。林红习惯地走到他们的自行车前,宋钢摇摇头,他说不骑车了,他要在路上好好想一想,应该对李光头说些什么。林红有些吃惊地看着宋钢,宋钢向她挥一下手,自己向前走去了,她立刻听话地跟了上去,两个人走出了小巷,走上了大街。林红挽着宋钢的胳膊走去,不停地抬头看看宋钢,宋钢脸上出现了从未有过的刚毅神情,林红突然觉得自己的丈夫十分强大,这是结婚以来第一次有这样的感受。此前的宋钢对她百依百顺,什么都听她的,现在她觉得以后要听他的话了。两个人在落日的余晖里走向县政府的大门,看到李光头还在摆弄着他的破烂,林红拉了拉宋钢的胳膊,问他:
“你想好了怎么说?”
“想好了。”宋钢点点头,“我要把那句话还给他。”
林红不明白:“哪句话?”
宋钢没有回答,他的左手拿开了林红挽住他右胳膊的手,径直走向了李光头。林红站住了,看着宋钢高大的背影威风凛凛地走到粗短的李光头跟前,听到宋钢声音沉着地说:
“李光头,我有话对你说。”
李光头觉得宋钢说话的口气不对劲,林红又站在那里,他满腹狐疑地看看宋钢,又去看看宋钢后面的林红。宋钢从口袋里拿出那块没有指针的外国手表,递给李光头。李光头知道来者不善,他接过了手表,仔细擦了几下,戴在了自己的手腕上,他问宋钢:
“你要说什么?”
宋钢缓和了一下语气,认真地对李光头说:“李光头,自从我爸爸和你妈妈死了以后,我们就不是兄弟了……”
李光头点着头打断宋钢的话:“说得对,你爸不是我亲爸,我妈不是你亲妈,我们不是亲兄弟……”
“所以,”宋钢也打断李光头的话,“我任何事都不会来找你,你任何事也别来找我,我们从此以后井水不犯河水……”
“你是说,”李光头再次打断宋钢的话,“我们从此一刀两断?”
“是的。”宋钢坚定地点点头,然后说出了最后那句话,“这下你该死心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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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弟(下)二十(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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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钢说完这话转身迎向了林红,他以胜利者的姿态对林红说:“那句话还给他了。”
林红张开双臂抱住了迎面而来的宋钢,宋钢也抱住了林红,两个人侧身互相抱着向前走去。李光头摸着光脑袋看着宋钢和林红亲热地离去,他不明白宋钢为什么要说“这下你该死心了”,嘴里嘟哝着说:
“他妈的,我死什么心啊?”
宋钢和林红相拥着走在我们刘镇的大街上,然后走进了他们住的小巷,当他们回到家里,宋钢突然沉默起来,坐在椅子里一声不吭。林红看到宋钢脸上凝重的表情,知道他心里的难受,毕竟他和李光头的兄弟往事太多了,藕断丝连在所难免,林红没有去责怪他,心想过些日子就会好了。林红相信宋钢和自己生活得越久,他和李光头的往事就会越淡。
晚上躺在床上后,宋钢仍然心情沉重,在黑暗里忍不住叹息了几声,林红轻轻地拍拍他,微微抬起头来,宋钢习惯地将胳膊伸过去搂住了林红,林红依偎着宋钢,要宋钢别再想什么了,好好睡觉。林红说完后自己先睡着了,宋钢很久才睡着。这天晚上宋钢又做梦了,他在梦里面哭个不停,眼泪流到了林红的脸上,林红惊醒后拉亮电灯,宋钢也惊醒了,林红看到宋钢满脸的泪水,心想可能又梦见他的后妈了。林红关了灯,安慰似的拍了拍宋钢,问他:
“是不是又梦见你妈妈了?”
这次林红没有说“后妈”,宋钢在黑暗里摇了摇头,仔细回想着梦里的情景,然后在黑暗里擦着脸上的泪痕,对林红说:
“我梦见你和我离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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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弟(下)二十一(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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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光头继续在县政府大门口进行着他的示威事业,各类破烂东西每天都堆成一座小山,他没时间静坐了,而是在那里走来走去,将破烂分门别类,再通过不同的销售渠道卖到全国各地去。他盘腿坐在地上,专门花了两个小时对付了那块外国手表,满头大汗地安上去了三根长短不一的细铁丝,然后神气活现地戴在手腕上。以前他喜欢伸出右手指指点点,有了那块指针永远不动的外国手表后,他的左手忙起来了,只要是个人走过,他的左手就会亲热地挥动。没过多久,我们刘镇的很多群众都看见李光头左手上的外国表了,有几个群众围上去,仔细看着他手腕上的外国表,好奇地说:
“里面的指针怎么像铁丝?”
李光头不高兴了,他说:“凡是指针,都像铁丝。”
群众又发现了破绽,他们说:“这表上的时间不对。”
“当然不对。”李光头骄傲地说,“我的是格林威治时间,你们的是北京时间,不是一家的。”
李光头戴着格林威治时间的外国手表神气了半年,有一天那块外国手表不见了,手腕上换成了一块崭新的国产钻石牌手表,群众见了不由惊叫:
“你换手表啦?”
“换啦,换成北京时间啦。”李光头晃动着手腕上亮闪闪的新手表说,“格林威治时间好是好,就是不符合中国国情,所以我换成了北京时间。”
群众十分羡慕,说这块全新的钻石牌手表从哪里捡来的?李光头生气了,从口袋里掏出发票给群众看,李光头说:
“我自己花钱买的。”
群众万分惊讶,一个捡破烂的竟然有钱买一块钻石牌手表?李光头当场拉开他的破烂外衣,露出了里面系在腰间的钱包,他打开钱包的拉链,里面厚厚一叠钞票。在群众的惊叫声里,李光头心满意足地说:
“看见了吧,看见里面整整齐齐的人民币了吧。”
群众个个目瞪口呆,嘴巴张开以后就合不拢了。过了一会儿,有一个群众想念李光头的外国手表,讨好地问李光头:
“你那块格林威治时间呢?”
“送人了,”李光头说,“送给我的老部下花傻子了。”
手腕上换成了北京时间的李光头再接再厉,干脆在县政府大门外搭起了一个茅棚。他弄来了竹竿和茅草,在县政府门口大兴土木,福利厂十四个瘸傻瞎聋来了十三个,只有花傻子没来。四个瞎子站成一队,一捆一捆地传送茅草;两个傻子负责扶住竹竿,两个瘸子手上有劲,负责扎紧竹竿;五个聋子是生力军,三个在下面用茅草做成了墙,两个爬到上面用茅草铺成了屋顶;李光头指手画脚,就是工地总指挥了。他们叫叫嚷嚷,满头大汗地干了三天,茅棚搭成了。李光头才想起那个花傻子,问瘸子正厂长。瘸子正厂长说,花傻子以前上班下班从来没有迟到早退,自从戴上了那块格林威治时间后,就再也没有来过福利厂了。瘸子正厂长问李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