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大
中
小
他急躁不安地说:“那怎么办?
她在一把椅子里坐下来,说:“我们聊天吧。”
他继续说:“那怎么办?”他对聊天显然没兴趣。他看看窗户,又看看她,“没人会看到我们的。”
她摇摇头,依然说:“不行。”
“可是……”他看着窗户:“如果把它遮住呢?”他问她。
她微微一笑,还是说:“我们聊天吧。”
他摇摇头:“不,我要把它遮住。”他站在那里四处张望。他发现床单可以利用,于是他立刻将枕头和被子扔到了沙发里,将床单掀出。她看着他拖着床单走向窗口,那样子滑稽可笑。他又拖着床单离开窗口。将一把椅子搬了过去。他从椅子爬到窗台上,打开上面的窗户,将床单放上去,紧接着又关上窗户,夹住了床单。现在房间变得暗淡了,他从窗台上跳下来。“现在行了吧?”他说着要去搂抱她。她伸出双手抵挡。她说:“去洗手。”
他的激情再次受到挫折,但他迅速走入厨房。只是瞬间功夫。他重又出现在她眼前。这一次她让他抱住了。但她看着花里胡哨的被褥仍然有些犹豫不决。她说:“我不习惯在被褥上。”
“去你的。”他说,他把她从椅子里抱了出来。
江飘坐在公园的椅子上,他的前面是一块草地和几棵树木,阳光将他和草地树木连成一片。
“这天要下雪了。”他说。
和他坐在一起的是一位年轻女人,秋天的风将她的头发吹到了江飘的脸上。飞雪来临的时刻尚未成熟。江飘的虚张声势使她愉快地笑起来。“你是一个奇怪的人。”她说。
江飘转过脸去说:“你的头发使我感到脸上长满青草。”
她微微一笑,将身体稍稍挪开了一些地方。
“别这样。”他说。“没有青草太荒凉了。”他的身体挪了过去。“有些事情真是出乎意料。”她说,“我怎么会和一个陌生的男人坐在一起?”她装出一副吃惊的模样。
“事实上我早就认识你了。”江飘说。
“我怎么不知道?”她依然故作惊奇。
“而且我都觉得和你生活了很多年。”
“你真会开玩笑。”她说。
“我对你了如指掌。”她不再说什么,看着远处一条小道上的行人然后叹息了一声:“我怎么会和你坐在一起呢?”你没有和我坐在一起,是我和你坐在一起。“
“这种时候别开玩笑。”
“我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我一般不太和你们男人说话。”她转过脸去看着他。
“看得出来。”他说,“你是那种文静内向的女子。”他心想,你们女人都喜欢争辩。
她显得很安静。她说:“这阳光真好。”
他看着她的手,手沉浸在阳光的明亮之中。
“阳光在你手上爬动。”他伸过手去,将食指从她手心里移动过去。“是这样爬动的。”
她没有任何反应,他的手指移出了她的手掌,掉落在她的大腿上。他将手掌铺在她腿上,摸过去。“在这里,阳光是一大片地爬过去。”她依然没有反应,他缩回了手,将手放到她背脊上,继续抚摸。“阳光在这里是来回移动。”
他看到她神色有些迷惘,轻声问:“你在想什么?”
她扭过头来说:“我在感觉阳光的爬动。”
他控制住油然而生的微笑,伸出去另一只手,将手贴在了她的脸上,手开始轻微地捏起来。“阳光有时会很强烈。”
她纹丝未动。他将手摸到了她的嘴唇,开始轻轻掀动她的嘴唇。“这是阳光吗?”她问。
“不是。”他将自己的嘴凑过去。“已经不是了。”她的头摆动几下后就接纳了他的嘴唇。
后来,他对她说:“去我家坐坐吧。”
她没有立刻回答。他继续说:“我有一个很好的家,很安静,除了光亮从窗户里进来——”他捏住了她的手。“不会有别的什么来打扰……”他捏住了她另一只手。“如果拉上窗帘,那就什么也没有了。”“有音乐吗?”她问。“当然有。”他们站了起来,她说:“我非常喜欢音乐。”他们走向公园的出口。“你丈夫喜欢音乐吗?”
“我没有丈夫。”她说。
“离婚了?”“不,我还没结婚。”他点点头,继续往前走去。走到公园门口的大街上时,他站住了脚。他问:“你住在什么地方?”
“西区。”她答。“那你应该坐57路电车。”他用手往右前方指过去。“到那个邮筒旁去坐车。”“我知道。”她说,她有些迷惑地望着他。
“那就再见了。”他向她挥挥手,径自走去。
我一直在期待着你的来信。我怀疑你将信寄到106号去了。106号住着一个孤僻的老头他一定收到你的信了。他这几天见到我时总鬼鬼祟祟的。今天我终于去问他他那儿有没有我的信?他一听这话就立刻转身进屋再也没有出来,他装着没有听到我的话我非常气愤,可一点办法也没有。今天我一天都守候在窗前看他是不是偷偷出来将信扔掉。那老头出来几次有两次还朝我的窗口看上一眼但我没看到他手里拿着信也许他早就扔掉了。
现在峡谷咖啡馆的凶杀对我来说已经非常明朗我曾经试图去想出另外几种杀人可能,然而都没有情杀来得有说服力。另外几种杀人有可能都不至于使杀人者甘愿同归于尽,只有情杀才会那样,别的都不太可能。我前几次给你去的信好像已经提到杀人者早就知道被杀者勾引了他的妻子,是的,他早就知道了。
所以他早就暗暗盯上了被杀者,在大街上在电车里在商店在剧院他始终盯着他,有好几次他亲眼看到妻子与他约会的场景。妻子站在大街上一棵树旁等着一辆电车来到,也就是等着被杀者来到,他亲眼看着被杀者走下电车走向他妻子。被杀者伸手搂住他的妻子两人一起往前走去。这情景和他与妻子初恋时的情景一模一样他非常痛苦,要命的是这种情景他常常会碰上因此他必定异常愤怒。愤怒使他产生了杀人的欲望他便准备了一把刀。所以当他后来再在暗中盯住勾引他妻子的人时怀里已经有了把刀。勾引者常常去峡谷咖啡馆这一点他早就知道了。当这一天勾引者走入峡谷咖啡馆时他也尾随而入。他在勾引者对面坐下来,他是第一次和勾引者挨得这么近脸对着脸。他看到勾引者的头发梳理得很漂亮脸上擦着一种很香的东西,他从心里讨厌憎恶这样的男人。他和勾引者说的第一句话是他是谁的丈夫勾引者听到这句话时显然吃了一惊,因为勾引者事先一点准备也没有。因此他肯定要吃惊一下。
但是勾引者是那种非常老练的男人,他并没有惊慌失措他很可能回过头去看看以此来让人感到他以为杀人者是在和别人说话。当他转回头后已经不再吃惊而是很平静地看了杀人者一眼,继续喝自己的咖啡。杀人者又说了一遍他是谁的丈夫?勾引者抬起头来问他你是在和我说话吗勾引者装出一副吃惊的样子这次吃惊和第一次吃惊已经完全不一样了。杀人者此刻显然已经很愤怒了他的手很可能去摸了摸怀里藏着的刀但他还是压住愤怒问他是否认识他的妻子,他说出了妻子的名字。勾引者装着很迷惑的样子摇摇头说他从未听到过这样的名字他显然想抵赖下去。杀人者说出了勾引者的姓名住址和工作单位他告诉勾引者他早就盯上他了继续抵赖下去毫无必要勾引者不再说话他似乎是在考虑对策。这个时候杀人者就要勾引者别再和他妻子来往他告诉了勾引者以前他的生活是多么幸福可自从勾引者的出现这一切全完了他甚至哀求勾引者将妻子还给他。勾引者听完他的话以后告诉他他说的有关他妻子的话使他莫名其妙他再次说他从未听说过他妻子的名字更不用说认识了勾引者已经决定抵赖到底了。他听完勾引者的话绝望无比那时候他的愤怒已经无法压制所以他拿出了怀里的刀向勾引者刺去后来的情景来信收到,你的固执使任何人都无可奈何。我不明白你对情杀怎么会如此心醉神迷。尽管你也进行了另外可能性的思考,你的本质却使你从一开始就认定那是情杀,别的所有思考都不过是装腔作势,或者自欺欺人而已。前面你的信你已经分析了杀人者的动机,这封信你连杀人过程也罗列了出来,我读完了你的信,如同读完了一篇小说。应该说我津津有味。可我怎么也说服不了自己:我读的不是小说,是一起凶杀案件档案。因为你的分析里有一个十分大的漏洞,这个漏洞不仅使我,也许会使别人都感到你的分析实在难以真实可信。你对峡谷咖啡馆凶杀的分析,虽然连一些细节都没有放过,却放过了一个最大的,那就是凶手选择的是同归于尽的方法。你仔细分析了凶手怎么会随身带刀——这一点很好。你把凶手和被杀者在峡谷咖啡馆见面安排成第一次,也就是说他们是首次见面并且交谈。这便是缺陷所在。在你的分析里凶手走进峡谷咖啡馆,在被杀者对面坐下来时显然并不想杀害对方,虽然他带着刀。那时候凶手显然想说服对方,他先是要求,后是哀求,希望对方别再和自己的妻子来往,而且还令人感动地说了一通自己和妻子的初恋。在你的分析里,凶手还期望过去的美好生活重新开始。然而由于被杀者缺乏必要的明智——顺便说了一句,如果是我的话,会立刻同意凶手的全部要求,并且会说到做到,因为这实在是甩掉一个女人的大好时机。可是被杀者显然有些愚蠢,所以他便被杀了。我倒并不是说凶手那时还不具备杀人的理由,凶手已经被激怒了,所以他杀人是必然的。问题在于你分析中的杀人是即兴爆发的,凶手在走入咖啡馆时还不想杀人——你在分析里已经证实了这一点,所以他的杀人是由于一时爆发出来的愤怒造成的。然而峡谷咖啡馆的凶杀者却是十分冷静,他杀人之后一点也不惊慌,而去叫警察。可以说那时候我们都还没有反应过来。因此咖啡馆的凶杀很可能是预先就设计好的,当凶手走入咖啡馆时就知道自己要杀人了。相反,假若是即兴地杀人,那么凶手就不会那么冷静,他应该是惊慌失措,起码也得目瞪口呆一阵子,他一下子反应不过来自己干了些什么。而事实却是凶手十分冷静,惊慌失措和目瞪口呆的是我们。峡谷咖啡馆的事实证明了凶杀是事先准备好的,你的分析却否定了这一点。所以你的分析无法我仔仔细细读了好几遍你的信写得太好了你真是一个了不起的人你的目光太敏锐了。我完全同意你信中的分析那确实是一个非常大的漏洞大得吓了我一跳。我越来越感到没有你的援助我也许永远也没办法真正分析出咖啡馆的那起凶杀我怎么会把最关键的同归于尽疏忽了真是要命我要惩罚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