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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飘把她让进屋内后,给予她的是大梦初醒的神色。她的到来显然是江飘意料之外的,或者说江飘很久以前就不再期待她了。“还在睡。”她说。江飘把她让进屋内,继续躺在床上,侧身看着她在沙发里坐下来。她似乎开始知道穿什么衣服能让男人喜欢了。她的头发还是披在肩上,头发的颜色更加接近黄色了。
“你还没吃早饭吧?”她问。
江飘点点头。她穿着紧身裤,可她的腿并不长。她脚上的皮鞋一个月前在某家商店抢购过。她挤在一堆相貌平常的女人里,汗水正在毁灭她的精心化妆。她的细手里拿着钱,从女人们的头发上伸过去。——我买一双。她从沙发里站起来,说:“我去替你买早点。”
他没有丝毫反应,看着她转身向门走去。她比过去肥硕多了,而且学会了摇摆。她的臀部腿还没有长进,这是一个遗憾。她打开了屋门,随即重又关上,她消失了。这样的女人并非没有一点长处。她现在正下楼去,去为他买早点。
江飘从床上下来,走入厨房洗漱。不久之后她重又来到。那时候江飘已经坐在桌前等待早点了。她继续坐在沙发里,看着他嘴的咀嚼。“你没想到我会来吧。”
他加强了咀嚼的动作。
“事实上我早就想来了。”
他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其实我是顺便走过这里。”她的语气有些沮丧,“所以就上来看看。”江飘将食物咽下,然后说:“我知道。”
“你什么都知道。”她叹息一声。
江飘露出满意的一笑。
“你不会知道的。”她又说。
她在期待反驳。他想。继续咀嚼下去。
“实话告诉你吧,我不是顺路经过这里。”
她开场白总是没完没了。
她看了他一会,又说:“我确实是顺路经过这里。”
是否顺路经过这里并不重要。他站了起来,走向厨房。刚才已经洗过脸了,现在继续洗脸。待他走出厨房时,屋门再次被敲响。一个二十四五岁的姑娘飘然而入,她发现屋内坐着一个女人时微微有些惊讶。随后若无其事地在对面沙发上落座。她有些傲慢地看着她。表现出吃惊的倒是她。她无法掩饰内心的不满,她看着江飘。江飘给她们作介绍。“这位是我的女朋友。”
“这位是我的女朋友。”
两位女子互相看了看,没有任何表示,江飘坐到了床上,心想她们谁先离去。后来的那位显得落落大方,嘴角始终挂着一丝微笑,她顺手从茶几上拿过一本杂志翻了几页。然后问:“你后来去了没有?”江飘回答:“去了。”后来者年轻漂亮,她显然不把先来者放在眼里。她的问话向先来的暗示某种秘密。先来者脸色阴沉。
2
“昨天你写信了吗?”她又问。
江飘拍拍脑袋:“哎呀,忘了。”
她微微一笑,朝先来者望了一眼,又暗示了一个秘密。
“十一月份的计划不改变吧。”
“不会变。”江飘说。出现一个未来的秘密。先来的她的脸色开始愤怒。江飘这时转过脸去:“你后来去了青岛没有?”
先来者愤怒犹存:“没去。”
江飘点点头,然后转向后来的她。
“我前几天遇上戴平了。”
“在什么地方?”她问。
“街上。”此刻先来者站起来,她说:“我走了。”
江飘站立起来,将她送到屋外。在走道上她怒气冲冲地问:“她来干什么?”江飘笑而不答。“她来干什么?”她继续问。
这是明知故问?江飘依然没有回答。
她在前面愤怒地走着。江飘望着她的脖颈——那里没有丝毫光泽。他想起很久以前有一次她也是这样离去。
来到楼梯口时,她转过身来脸色铁青地说:我越来越觉得你的信是让邮递员弄丢掉的,给我们这儿送信的邮递员已经换了两个,年龄越换越小。现在的邮递员是一个喜欢叫叫嚷嚷而不喜欢多走几步的年轻人。刚才他离去了他一来到整个胡同就要紧张起来他骑着自行车横冲直撞。我一直站在楼上看着他他离去时手里还拿着好几封信。
我问他有没有我的信他头也不回根本不理睬我。你给我的信肯定是他丢掉的。所以我只能一个人冥思苦想怎么得不到你那了不起的思想的帮助。虽然我从一开始就感到那起凶杀与一个女人有关,但我并不很轻易地真正这样认为。我是经过反复思索以后才越来越觉得一个女人参与了那起凶杀。详细的情况我这里就不再罗列了那些东西太复杂写不清楚。
我现在的工作是逐步发现其间的一些细微得很的纠缠。基本的线索我已经找到那就是那个被杀的男人勾引了杀人者的妻子,杀人者一再警告被杀者可是一点作用也没有于是只能杀人了。我曾经小心翼翼地去问过我的两个邻居如果他们的妻子被别人勾引他们怎么办他们对我的问话表示了很不耐烦但他们还是回答了我对他们的回答使我吃惊他们说如果那样的话他们就离婚,他们一定将我的问话告诉了他们的妻子所以他们的妻子遇上我时让我感到她们仇恨满腔。我一直感到他们的回答太轻松只是离婚而已。他们的妻子被别人勾引他们怎么会不愤怒这一点使人难以相信,也许他们还没到那时候所以他们回答这个问题时很轻松。我不知道你遇到这种情况会怎么样,实在抱歉我不该问这样倒霉的问题,可我实在太想知道你的态度了,你不会很随便对待我这个问题的,我知道你是一个很有思想的人你的回你为我提供了一个掩饰自己的机会,即使我完全可以承认自己曾给你写过两封信,其中一封让邮递员弄丢了,但我并不想利用这样的机会,我倒不是为给邮递员平反昭雪,而是我重新读了你的所有来信,你的信使我感动。你是我遇上的最为认真的人。那起凶杀案我确实早已遗忘,但你的不断来信使我的遗忘死灰复燃。对那起凶杀案我现在也开始记忆犹新了。你在信尾向我提出一个颇有意思的问题,即我的妻子一旦被别人勾引我将怎么办?我的回答也许和你的邻居一样会令你失望。我没有妻子,我曾努力设想自己有一位妻子。而且被别人勾引了,从而将自己推到怎么办的处境里去。但是这样做使我感到是有意为之。你是一个严肃的人,所以我不能随便寻找一个答案对付你。我的回答只能是,我没有妻子。你的邻居的回答使你感到一种不负责任的轻松,他们的态度仅仅只是离婚,你就觉得他们怎么会不愤怒,这一点我很难同意。因为我觉得离婚也是一种愤怒。我理解你的意思。你显然认为只有杀死人是一种愤怒,而且是最为极端的愤怒。但同时你也应该看到还有一种较为温和的愤怒,即离婚。
另外还有一点,你认为一个男人杀死另一个男人,必定和一个女人有关。这似乎有些武断。男人有时因为口角就会杀人,况且还存在着多种可能,比如谋钱害命之类的。或者他们俩共同参与某桩事,后因意见不合也会杀人。总之峡谷咖啡馆的凶杀的背终于收到了你的来信你的信还是寄到106号没寄到107号但我还是收到了。我非常高兴终于有一个来和我讨论那起凶杀的人了,你的见解非常有意思你和我的邻居完全不一样,我没法和他们讨论什么但能和你讨论。你信上说离婚也是一种愤怒我想了很久以后还是不能同意。因为离婚是一种让人高兴的事总算能够扔掉什么了。这是一般说法上的离婚,特殊的情况也不是没有但那不是愤怒而是痛苦,离婚只有两种,即兴奋和痛苦两种而没有什么愤怒的离婚当然有时候会有一点气愤。你信上罗列了一个男人杀死另一个男人时的多种背景的可能我是同意的,你那两个词用得太好了就是背景与可能。这两个词我一看就能明白你用词非常准确,一个男人确实会因为口角或者谋财和共同参与某桩事有了意见而去杀死另一个男人。峡谷咖啡馆的那起凶杀却要比你想的严重得多那起凶杀一定和一个女人有关,你应该记得杀人者杀死人以后并不是匆忙逃跑而是去叫警察,他肯定做好了同归于尽的准备。这种同归于尽的凶杀不可能只是因为口角或者谋财必定和一个女人有关。被杀者勾引了杀人者的妻子杀人者屡次警告都没有用杀人者绝望以后才决定同归于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