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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仗犬势(178)
作者:金角小虞 阅读记录
司马从容走累了,在一片草丛中蜷缩起来打起哈欠。它那张圆滚滚的脸上没有任何惧怕或警惕之色。
仿佛他内心深处丑恶的恨意、他令人不齿的报复行为何已知全都没有放在眼里,被他用闪着星星的仙女棒像搅动流沙一样轻松化解。
雁行还记得当初它们第一次出现在这里吓得浑身炸毛,毛发竖起来像野猪时的样子。和现在完全不同。
但在雁行的记忆里,何已知从来没有在他面前如此肆无忌惮过。
对面回复地很快,似乎预料到了他的反应:“对不起我出城了信号不好,ps我泡了咖啡在厨房。”加上两个吐舌头的表情。
那种轻松自如、从容不迫的态度让雁行恼怒又无奈。
“把那个理由写在它们饿死后的死亡证明上。”雁行当着两只猫的面打出冰冷的文字。
“哦,对,我掉线了。”何已知回复。
雁行觉得自己像一个傻瓜。
取而代之的是……轻蔑?
因为何已知已经知道了他的底牌,而且认为那根本不足为惧吗?
难道何已知觉得自己高高在上?觉得自己可以肆意玩弄他?觉得他对自己的所做所为毫无办法?
这想法让雁行感到恶心。但更可怕的是,在他内心深处,有一个声音告诉他:那是对的。
何已知没什么好怕的。
因为雁行对何已知恨不起来了。
那颗树苗每长高一分,就像吸走了他一分恨意。
他能感觉到,每一天,当他想到何已知时,那种内脏扭曲的感觉在消失,曾经充满着仇恨和愤怒的空间在一点点变空洞,就像风中敞开口的竹沙篓。即便用力抱住开口也没用,沙子还是会从竹片的缝隙中流走。
雁行对此无能为力。
他只能用尽全力地攥住剩下的一些恨意,因为如果那些也消失了,他就只剩下一个空壳了。
雁行不知道,在失去了憎恨何已知给他的力量之后,他要怎么带着他们留下的巨大的空洞活下去。
他怎么样都无所谓,但是他不能让Captain失去依靠。
姬东墙跳过躺下的司马从容朝这边走了过来,纯白的身体在阳光下像是带了光晕,它拉长身体用爪子挠玻璃门,对雁行发出嘶嘶的声音。
司马从容在它身后懒洋洋地眨了眨眼睛,那样子就像在说:去吧,给那个我们都讨厌的人类一点颜色看看。
雁行知道那是它们释放敌意的表现。
他曾经被何已知的猫抓伤过两次,一次是它们搬进来的时候,为了阻止司马从容攻击教父被挠伤手臂,一次是房子着火时他去储藏室救它们,被受惊的姬东墙抱着胳膊狂咬。
两次都是同一只手。
雁行盯着姬东墙看了一会,并没有退缩。他推开院门。
他从轮椅上弯下腰,在距离白猫半米远处停住。他缓缓地将右手伸到异色瞳眼前。
“来吧,挠我。或者咬。随便你。”雁行说。
他右手苍白而纤细,在阳光下显得更加无力。血管清晰可见,在皮肤下静静流淌着暖暖的血液。
姬东墙眯着眼睛,张开嘴。 “对,没错。”雁行露出手腕鼓励着,“看到血管了吧?”
但他期待的疼痛并没有来临。
姬东墙虽然露出了尖牙利齿,却并没有动作。它只是打了个哈欠,用粗糙的舌头舔了舔雁行苍白无力的手腕,并把毛茸茸的脸颊贴在他掌心里。
在他的僚机工作时,何已知成功地为他和戈多拿到了参赛证。
他照着光哥说的,在排队人最多的时候去报道,虽然内心紧张但是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负责审查的志愿者没多想就让他们通过了。
但他没去做志愿者,因为他得陪戈多适应环境。
在他这么做时,何已知突然想到,之前的每次比赛,他们都会带戈多来,但是并没有人关注它。
他们四个的注意力都在自己的比赛上,而雁行需要关注所有人的比赛,所以他们其实并不知道,比赛进行的途中戈多在干什么。
它在看比赛吗?还是在自娱自乐吗?或者和观赛的其他狗一起玩?
他们只知道,每次他们腾出一点精力落在小狗身上时,它总是一副热情十足的样子,和比完赛的他们一样激动。
也许它比他们以为的更喜欢赛场的氛围。
何已知拿完参赛证,马上去抽签,接着像偷到宝物的贼一样快速而低调地离开,一出报道点,戈多就径直拉着他往人最多的观赛区走。
“不,”何已知把它拉回来,“今天我们不是观众。”
何已知抱着戈多来到选手的等候区,没有来过这种地方的小狗显得有些茫然。
这里是纯种犬云集之地,在这些优雅高贵的动物面前,戈多显得格格不入。很多人都在看他们,因为戈多很显然是一只土生土长的小土狗,在街头巷尾艰难求生。它身上没有任何品种特征,只有一双忠诚而灵敏的眼睛。
周围不时传来嘲笑和讥讽。“这里是高级赛场,你确定你没走错地方?”“你以为你能靠一只杂种狗赢得比赛吗?”
也有人帮他们说话,让那些人闭嘴。
何已知不在意他们的议论,只是找了个没人的角落,把戈多放下,自己也跟着蹲下去。
“虽然现在可能有点晚了。”他轻声说,“但我还是要跟你解释一下。”
他用手摸了摸戈多的耳朵。“Captain生病了。”他说,“很严重的那种。但你不用担心,它正在接受最好的治疗。”
戈多微微动了动耳朵。
“我想让你代替它参加比赛。”何已知继续说,“不对。”他摇了摇头,“我希望你能帮我一个忙。和我们一起参加比赛。”
他听到周围路过的人发出笑声。“这么认真地跟狗说话?”有人嘀咕。
“你愿意帮助我吗?就像之前那次一样。”何已知问。上次他用一个汉堡,让戈多帮他取得雁行的信任。
他用手翻了翻兜:“我——”
何已知还没想好用什么来交换,但在他伸出手的一瞬间戈多已经把爪子搭在了他的手心。
傍晚,比完赛的何已知站在路边给雁行打了一个电话,向他汇报今天的比赛结果。
“有一个线路错误没有完赛,但是戈多表现得很好,它没有乱跑。”
雁行只是应了一声,听不出任何情绪。
何已知接着问:“嘿,可以视频吗?”
他听到雁行在那头叹了口气,然后是咔咔作响的声音,像是轮椅在移动。屏幕上出现了两只猫的身影。
它们正相互依偎着,在沙发上安静地睡觉。身上盖着一张柔软温暖的珊瑚绒毯子。
屏幕快速地晃动了一下,似乎是雁行在问他:“看完没有?”
“我不是想看它们。”何已知说着,无奈一笑。
他打开自己的摄像头,对准自己身后。
一只翠绿色的孔雀正展开它华丽而庞大的羽尾,在阳光下闪耀着五彩斑斓的光芒,高贵而神秘。
“今天的比赛场和动物园在一起,我刚刚从这路过,它突然就开屏了。这是我第一次看到真的孔雀。”
雁行在聊天框里打字:“你在讽刺我吗?”
“不,”何已知说,“管理员说看到孔雀开屏意味着能和现在的爱人白头偕老,但我现在没有爱人,所以我想看看能不能补救一下。”
他将镜头对准孔雀头顶的那一簇白毛,那是它的冠羽,像是一朵绒球插在它的脑袋上,从狭窄的镜框里看就像是一只滑稽的白毛鸡。
“我想起来我忘了说——我告诉了所有人,但是唯独忘记告诉你——”他用轻松随意的语气说,仿佛要告诉他一个无关紧要的小秘密。
“我仍然爱你。”
何已知就这样说了出来,他的碎碎念甚至还没有背景的鸡叫醒目。
“你可以继续恨我,那没关系,因为我也会继续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