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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仗犬势(139)
作者:金角小虞 阅读记录
“这是一个油画箱。”PVC看了一眼说,“写生用的。”
果然是画家啊,众人在心里想。
“这个锁怎么办?”侯灵秀问,“有钥匙吗?”
PVC摇头:“这种锁随便一砸就开了。”
“你知道还拿它当门锁!”山竹忍不住吐槽。
雁行双手举起箱子,稳稳地递给PVC。
PVC用颤唞的手抚摸着木箱的边缘,刚才还着急得不行的艺术家这时突然又退缩了:“这也不一定是给我的……”
可是当雁行说那要不把箱子继续放回保险柜他又紧紧抓着拉手不愿意撒手。
最后是侯灵秀说:“打开吧。不打开永远不知道里面是什么。”
PVC深吸一口气,下定了决心。
他把箱子放在地上,瞄准锁扣,狠狠地用脚踩下去,前两次都踩空了,直到第三次时,几个人清晰地听到一声金属的脆响,箱子向远处滑开了一些,锁还留在PVC脚下。
一些琐碎的东西从打开的箱子中漏了出来,众人定睛一看,发现是——
“烟头?”
PVC还多踩了一次锁头,才如梦惊醒般回过神来,走过去蹲在地上把盒子的盖子掀开,那里面装得满满一箱,全都是被人吸过的烟头。
大部分是普通的滤嘴香烟,但也有其他的类型,比如雪茄、纸卷,有的很长,也有的很短,并非是随意丢置,而是整整齐齐地码放在一起。
每一个上面都缠着一个纸卷,隐约可见背后有人的字迹。
那一刻,众人都失语了。
保管室里的空气仿佛被一只拳头攥紧,像纸一样揉成一团。
过了一会,山竹才讷讷地问:“这有多少个啊?”
“不知道,”侯灵秀回答,“几千个吧。”
PVC蹲在那,突然有两行泪水从眼睑深处迸发而出,沿着颧骨流到冒出胡茬的下巴上,他也没有擦一下,只是伸手去把掉在地上的烟头捡起来,放回箱子里,再把里面的烟头一个个拿起来,又放回去。
“VC哥……”山竹看了看PVC,又看了看其他人,似乎想说点什么破除这份悲伤:“要不我们帮VC哥一起数一数?”
侯灵秀:“我看见那边有凳子——”
芋一夕……
雁行拉住他们两个:“这种时候,就让他自己待一会吧。”
PVC听起来很痛苦地吸了一口气,感激地点了点头。
话虽如此,但银行也不会就这么允许他抱着一箱烟头在自家的保险柜里痛哭,要是被来存取东西的人看到了,实在解释不清。
可是他们又在一个商场里,很难说有什么地方是可以让人跟自己独处的,现代都市的悲哀之处就在于此。
“厕所隔间?”何已知提议。
“那也太悲惨了吧。”连侯灵秀都听不下去。
一时想不出什么好点子,工作人员又在门口催促,他们只好先把眼泪鼻涕一大把的PVC拉起来,拖出银行。
在商场里走时,高中生忽然心生一计,将艺术家连人带箱子塞进了走廊边上的移动KTV,虽然面积狭窄了一点,但确实是一个不会被人打扰的私密空间。
山竹自掏腰包,扫码给他点了几首悲伤的小曲,帮助他平复心情。
剩下四人则是在附近找了一家咖啡店,坐下慢慢地喝着一些解渴的东西,缓解宿醉和通宵的疲惫。
“你还吃得下啊?”侯灵秀看到山竹点了一块柠檬千层蛋糕,他们昨晚才吃了一整个生日蛋糕,而且就在不到一个小时前还进食了超过200块钱的早餐。
“是哦。”山竹才反应过来,可是已经下单了,他抓了抓颈后的头发,“没想到VC哥会哭得那么伤心,把我吓到了……不是说他不该伤心,可是毕竟再怎么说,那位学长都死了五年了啊。”
他也经历过亲生母亲的离世,并非不理解那种伤痛,但同时他也清楚时间的威力。
“也许对PVC来说,刚刚才是学长真正死去的时刻。” 何已知本来只是默默地感慨一句,可看到山竹和侯灵秀迷惑的眼神,又不得不给他们解释起来。
“在PVC的认知里,‘学长如果要自杀一定会给自己留下一点什么’是一条和‘地球是圆的’一样无法反驳的真理。”
“既然没有,那就说明他不是自杀,可警察又说是自杀,于是现实就和他坚信的真理产生了矛盾。理智上他知道警察是对的,可情感上却没有办法接受。”
“久而久之,‘学长的死’对他来说就成了一个黑匣子,无法打开,也无法确定。”
山竹好像明白了什么:“所以他才会说学长可能是杀了人逃走了……”
“对。”何已知点头,“因为只有这样,才能既满足现实,又满足真理。”
“但是刚刚,那个匣子被打开了。”侯灵秀用牙齿咬着吸管。
就如同薛定谔的著名实验一样,一只猫被放置在一个有放射性物质的盒子中,当原子衰变发生时,盒子会释放毒气杀死猫,但由于量子力学的“不确定性原理”,在盒子关闭的情况下,猫的生死状态并不能确定,因此可以认为猫在盒子关闭时同时处于生和死两种状态,这种状态会一直持续到盒子被人打开的那一瞬间,也只有那一瞬间,猫的生死才会被确定。
对于PVC来说,看到那些烟头的瞬间,就是打开盒子的瞬间。
他终于可以发自内心地认可,学长确实自杀死了——
不是被掩饰得很好的他杀,也不是手法巧妙地杀人逃逸,而是确确实实地在深思熟虑之后,自己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那我们是不是不应该让他打开那个盒子?”侯灵秀闷闷地说。
“那不是我们能决定的。”雁行拿了一根新的吸管给他。
侯灵秀把吸管吐出来,那上面已经被尖利的牙齿咬出了几个小孔。
“但是这也是一种解脱吧,”山竹说,“他可以不用再背着那个不确定的黑匣子……光是想想就很重啊,一个猫已经很重了,何况是一个人。”
他的话让几人的心情稍微轻松了一些。
“总之,是难过也好,解脱也罢,都是PVC才能知道的事情,我们作为旁观者唯一能确定的,就是他最终还是收到了自己最想要的成年礼物。”山竹满意地总结道。
这绝对是何已知听过他说的最智慧的话。
“确实。”侯灵秀狠狠地点了下头。
“怎么,阿秀嫉妒了吗?”那个智慧的山竹只存在了几秒,马上又被贱兮兮的山竹夺舍了回去,“是你说不需要,我们才没给你准备的。现在反悔可来不及了!”
侯灵秀把新的吸管插进杯子里:“我是在为PVC感到高兴。你以为谁都像你啊?天天想着自己。”
“哇,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叛逆少年承认自己会为别人着想了!这就是成年的魔法吗?欸,你别打人啊,成年人不能打人的……”
侯灵秀光顾着教训犯贱的山竹,没看到雁行从包里掏出一个东西,等他回过神来,那本小册子已经出现在了他的咖啡杯旁边。
他惊讶地看着对面两个人,何已知用眼神表示不关他的事。
“本来想过段时间再给你的,但是……”雁行用一只心不在焉的手抚过自己的头发,耸了耸肩,“我想PVC的故事告诉我们,礼物送得晚了可能会出大事。”
“他就是想送一直没好意思拿出手而已,因为一送就会想起之前十七年自己这个表哥从来没给表弟送过生日礼物的事情。”何已知选择做那个说出真话的人,也意料之中地为此付出了代价。
“这不是教父的狗证吗?”侯灵秀拿起深蓝色的册子,上面写着“养犬登记证”几个字,在颁证单位的上面贴了一条速干胶带,写着教父的名字,“给我这个干什么?”
“打开看看。”
侯灵秀打开连上封面封底一共就只有两页的册子,蓝底白纹的内页上有一张罗威纳的正脸照片,下面一次写着犬种、犬名、犬龄、毛色、性别以及登记证号,而在第二页的责任人那里,写的却是他的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