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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羊(74)

作者:天良永动机 阅读记录


邓彦璋看向他,习惯性扶了一下银边镜框,温暖的顶灯照射镜框反射出冰冷刺目的光泽:“你觉得你的马拉松结束了吗?”

明月锋无辜地摊手,耸肩,说:“我状态很好,能再跑一个马拉松。”

“这样啊……”邓彦璋拖长声音,“那你能够毫无负担地跟你的发小表白了?”

明月锋握紧杯子,手背绷出一道青筋,他深吸一口气,故作镇定地说:“我为什么要跟他表白,我们是兄弟。”

邓彦璋笑了一下,弯腰从茶几下方摸出一张名片,递给明月锋:“明先生,你会再来的。”

第76章 拼图(二)

明月锋收下名片,转手给等在门外的印寒,他说:“我应该用不上了,你赶论文压力大的时候可以来找邓老师解压,她挺专业的。”

邓彦璋双手抱臂靠着门框,将明月锋和印寒的互动收入眼底,她说:“里面还有五个小时的余额,别浪费。”

明月锋朝她挥手道别,与印寒并肩走向电梯,他说:“我跟祥云说了,明天去公司看看。”

“我跟你一起。”印寒说,他表现得温柔又克制,走在明月锋身边,手背不经意间与明月锋相碰,皮肤摩擦暗藏暧昧,明月锋佯装不知:“嗯。”

他们之间是讲不清楚、说不明白的一团乱麻,印寒有心靠近,明月锋闷头退却,从一个微妙的平衡点转移到另一个平衡点,爱意如灰烬掩埋的暗火,烧在两个人的心头。

明月锋精神状态不大好,懒得和印寒计较。两人晃晃荡荡走到汽车旁,印寒开车,明月锋坐副驾驶。他摇下车窗,靠在座椅和车门拐角,眼睛半阖,说:“我想把雾哀卖了。”

“你不奋斗了吗?”印寒问。

“奋斗什么啊,奋斗没有用。”明月锋说,“我现在就想找张床睡到天荒地老。”

印寒沉默,没有开口劝阻,而是说:“等秀场办完,咱们去苏州扫墓吧。”明月锋的父母葬身大海,寻不到骨灰和遗物,楚悠和印诚久在苏州老宅的院子里,给两人立了个衣冠冢,年年祭拜。

“好,也该回去跟他们说说话了。”明月锋应下。

“韩琪国和王石磊要结婚了,给我发来请帖,去吗?”印寒问。

明月锋说:“几号?”

“这个月底,28号。”印寒答。

“忙完米兰那档子事,有空就去。”明月锋说,他揉了揉太阳穴,“脑子发蒙,好多事都记不太清了。”这四个月里,他变得嗜睡且畏光,有时候半夜出门去小公园遛弯,坐在木椅上看日出。果然如邓彦璋所说,负重奔跑十几年的人,骤然停下是一件极危险的事,明月锋精神上出现的表征,皆是灵魂不堪重负的信号。

“你以前很喜欢社交。”印寒抿唇,他扭转方向盘,汽车拐进小区,“我坐在一旁看你说话,感觉你在发光。”现在的月亮不发光了,阴郁的坠在天边,像一团硬邦邦的鹅卵石。

“我大一开始筹备创业,到今天,七年了。”明月锋说,“感觉用光了三十年的精气神。”他困得睁不开眼,靠着车窗打哈欠,小声嘟哝,“英国经常下雨,一下雨我就想死,饭也难吃,小偷还多,真不知道那个破地方有什么好待的。”

“然后呢?”印寒问。

“我拜访过几个英国著名的设计大学,结交了一些个教授和设计师,就去了意大利。”明月锋说,他想到哪说到哪,内容没什么逻辑,“意大利的饭好吃,晴天多,晒太阳让我好受一点。”

“走在撒丁岛的沙滩上,我想着,我要带你来看。”明月锋说,“沙滩很好看,海也很好看,就不知道为什么,我高兴不起来。”他絮絮叨叨地说着,像蚌壳颤颤巍巍打开一条缝隙,将这些年创业的苦涩尽数倾倒。他捏了捏酸涩的鼻梁,唇瓣抿起,流露出几分软弱:“我知道你这些年觉得我莫名其妙,事实上我也不知道我在忙什么。”

“明月。”印寒早已把车停进车位,熄灭发动机,拔下车钥匙,安静地看着明月锋,“我们是朋友。”

“朋友应该无话不谈。”印寒拉起明月锋的手腕,将他拽近一点,“需要一个拥抱吗?”

明月锋看着印寒漆黑的瞳仁,感觉被蛊惑了。他凑过去,主动抱住印寒,左手向上,指尖犁过蓬松的卷发,像摸猫一样揉了一通,下巴搭在印寒肩上轻而浅地呼气,仿若远航的旅人找到一处避风港。

印寒稳稳地坐着,任他依靠,他说:“我买了乐高,要上楼拼吗?”

“好。”明月锋本想打趣,又觉得没什么意思遂压下,跟在印寒身后上了楼。

茶几上摆放着一个乐高盒子,封面印着一辆911,印寒说:“够拼好几天了。”

“嗯。”明月锋弯腰换鞋,两人的角色倒了个个儿,印寒说,明月锋听。

晚饭是印寒做的小炒肉和番茄炒蛋,明月锋恢复了些食欲,慢腾腾地吃。

印寒说:“吃不下就等等再吃。”前些日子严重的时候,明月锋一天只吃一顿,半夜起来找吃的,冰箱里总留着半碗饭,微波炉热一下就能吃。

明月锋夹一块青椒,伴着米饭吃下去,浓密的睫毛在顶灯的映照下,投射一圈弧光。

印寒为他添水,洗了两个清甜的李子,放在他碗边。

明月锋也不说话,餐厅里只剩下咀嚼的声音。

月亮借太阳的光照耀人间,只有清辉,没有炽热,无法温暖别人。这也是印寒想了许久,才想明白的道理,明月锋就如月亮一般。所有人都能抬头看见他,与他交谈几句,却走不进他心里。而摘月,听起来是一件不可能的事。

明月锋闷头吃饭不说话的模样,冷淡疏离,眼尾透出些许厌世,显露他的本性。

印寒看着明月锋,眼睛一眨不眨,双臂规规矩矩地叠放在餐桌上,像等待老师抽背的小学生。灰猫泽泽跳上餐桌,坐在他身边,一大一小乖巧无比地看明月锋吃饭。

“干什么。”明月锋瞥他一眼,哭笑不得,“再看收费啊。”

“喵喵。”灰猫对情绪变化极其敏感,察觉到这几个月明月锋不开心,生性高冷的猫咪经常跟在明月锋身后,亦步亦趋,形影不离。

明月锋揉了把灰猫的脑袋,看着猫咪鼻子两边的白毛,说:“泽泽今年多大了?”

“快八岁了。”印寒说。

“真快啊。”明月锋感叹,“我印象里它还是你刚领养的样子。”

好不容易吃完一碗饭,明月锋端起碗筷去厨房刷洗,印寒站在旁边,把灶台擦得干干净净。傍晚时分,两人坐在落地窗前的地毯上,摊开图纸,一点点把911拼起来。

“你喜欢这辆车?”明月锋问。

“还可以。”印寒说。

“等你博士毕业,我送你一辆。”明月锋说,他能给印寒的只有钱。

他给不了印寒想要的,此时此刻,金钱显得无比苍白。

印寒说:“好。”

见印寒坦然接受,且没有逼迫他要精神层面上的回馈,明月锋脸色好看了一些,捡起一块小零件寻找它应该在的位置。

灰猫坐在地毯一角,好奇地伸出爪子扒拉塑料齿轮。

“看好泽泽,别让它瞎吃东西。”明月锋说。

印寒一把捂住灰猫的嘴巴,提起后颈把它扔进主卧,反锁房门。

乐高911,一千多块零件,明月锋和印寒趴在地毯上拼了三个小时,堪堪拼出个底盘。四个月时间,明月锋从拼图,到拼乐高,大大小小拼了四五十个模型。印寒买了两个个木制玻璃柜摆放成品,还牵了灯线装饰展柜。

一块一块拼图,像把他的人生重新拼起来。他没有亲生父母,但养父母给他的关爱不亚于亲生父母;他有朋友,虽然走一路丢一路,但总归是不缺友谊;他有发小,虽然藏着不可告人的心思,但维持着岌岌可危的理智;他有金钱和事业,单单这两项,就已经超越许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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