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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羊(25)
作者:天良永动机 阅读记录
每一个细节都暗含诡异,明月锋想不通,他打算等会儿询问楚悠和印诚久。
月亮从东边升起,细细的一弧,白净温润。
“啪。”明月锋赶走腿上的蚊子,愁绪和伤感少了一半,取而代之的是烦躁,这些讨厌的蚊子怎么还没灭绝。
山中小路传来纷乱的脚步声,明月锋应声转头,率先看到提着食盒的印寒。
“你饿不饿。”印寒走过来,坐在明月锋身边,打开食盒,露出里面热气腾腾的煎饺和绿豆芝麻饼,“吃一点吧。”他又拿出一瓶可乐。
楚悠和印诚久站在凉亭边,两个大人显出几分局促,楚悠犹豫地开口:“锋锋,我们隐瞒你,是因为这件事比较复杂。”
“但我们绝没有要你爸妈留下的遗产的意思。”印诚久说,“等你成年,我们会把所有的资产转交给你。”
明月锋吃一口煎饺,便合上食盒,说:“我其实不太在意钱的事情,我想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
“这就要从你爸妈的家庭讲起,会是一个很长的故事。”印诚久说。
“我们回家聊吧。”明月锋站起身,“这里蚊子太多了。”
楚悠和印诚久对视一眼,两人皆有些意外,明月锋似乎没有想象之中的伤心欲绝,这孩子出奇的冷静。
回去的路上所有人都很安静,明月锋在想事情,印寒本就话少,楚悠和印诚久不敢说话。
进了家门,楚悠说:“寒寒把你们放学遇到的事情跟我们说过了,那个男人名叫林子利,是你母亲的二弟,你还有个大舅,叫林子胜。”
“他说我爸忽悠我妈私奔,弄了不少钱。”明月锋说。
“确实是私奔了,而且使用了不太光彩的手段。”印诚久说,他坐在沙发上,拍拍身边的软垫,“来,坐这里。”
明月锋依言坐过去,将食盒放在腿上,打算一边吃一边听故事。
看着明月锋感兴趣的眼神,印诚久不由得笑起来:“你一点都不伤心吗?”
“有点伤心。”明月锋说,“我之前想过是不是我父母去世了,你们不敢跟我讲,一直想方设法骗我,我猜对了。”他吃一口煎饺,“可能是时间太久,我不是很伤心,感觉像解脱。我终于不用每天睡前猜测我爸妈在哪,什么时候给我打电话,他们还爱不爱我。”
“相信我,你爸妈永远是最爱你的人。”楚悠说,“他们为你考虑了方方面面,甚至每年做一次财产分配公证。”
“这就有点吓人了。”明月锋说。
印诚久想起老友宛如被害妄想症的怪异行为,忍不住轻笑:“这和你爸爸的经历有关,他曾经有个弟弟,抑郁症跳楼死了,他就觉得自己总有一天会被母亲逼死。”
明月锋捏起一块绿豆芝麻饼,端正地坐好,示意印诚久继续说。
“故事就从明室辉的童年时期讲起吧。”印诚久说,“你父亲不是一个完美的人,他行事果决、斤斤计较,又有点神经质,但他绝对是爱你的,非常爱你。”
第26章 尘封往事
“我和明室辉是邻居,我们都是浙江丽水人。你们历史课上教过,六十年代有一段特殊时期,生活非常艰难。那时候物资匮乏,吃不起鸡蛋和肉,明室辉经常带着我去小河边摸鱼。”印诚久将抱枕扒拉进怀里,“他年纪小,大队管不了他,他就抱着一筐鱼偷偷摸摸地换铅笔和纸,也会用鱼泡磨成胶做手工。后来开放高考,我们俩一起上了高中,又一起考上大学。”
“你爸爸家条件比我家强,你奶奶战乱时期投奔了教会,在教会办学,教人识字,开放高考后,她被提拔为中学副校长。但你奶奶对你爸爸远赴北京读书非常不满,她觉得你爸爸故意远离她,不想养她。”印诚久说,“这件事涉及到你奶奶的心结,你爸爸上面有两个早夭的哥哥,在那个多子多福的年代,你奶奶被村里人戳着脊梁骨骂绝户命,于是她把你爸爸当做救命稻草,生怕你爸爸不要她。”
“你爸爸来北京上学,你奶奶不给生活费,他兜里没有一分钱。我一个月六块钱生活费,分给你爸爸三块,我们俩天天在食堂吃清水挂面,没有半点儿油水,吃得跟瘦猴似的。”印诚久眯起眼睛,回忆过往,既想笑又觉得辛苦,“你爸脑子活,吃了一个学期的挂面,实在受不了,要出校门摆摊卖些小玩意儿。他白天上课,晚上去河里薅点苇叶编蛐蛐和青蛙,拉着我去城里的小学门口摆摊卖货,一个一分钱。”
“我们第一个晚上卖了二十三个,两毛三分钱,我们连续卖了一个星期,买了两个大肘子,恨不得连骨头都磨成粉兑水喝。”印诚久抿一口茶水,“你爸爸注意到有钱人家的小姑娘流行玩塑料小人,就国外那种洋娃娃,他就想到了他会用鱼鳔做胶水。于是天天跑去菜市场,守着人家鱼贩子,花钱买鱼鳔回来,又捡点别人不要的破布头,缝缝补补做了几件小衣服,提着去小学门口卖。我真没想到他能揽着活,而且人家小姑娘出大价钱,要定制小衣服。”
“八十年代,没人知道定制是什么意思,他就已经开始做了。等到大三,他从洋娃娃穿的小衣服做到大人穿的衣服,虽然学习成绩不怎么样,倒成了个远近闻名的裁缝。北京当官的比经商的多,各家夫人太太都想找他定制裙子。”印诚久感叹,“经过三年的努力,你爸爸兜里已经积攒了充裕的资金,打算大展宏图,这个时候他遇到了你妈妈。你妈妈考上了大学,但没钱交学费,捧着录取通知书,坐在学校门口乞讨。你爸瞧见校门口的你妈觉得可怜,就问她会不会踩缝纫机。”
“我觉得你爸爸当时是看你妈妈长得好,但他不承认。你妈妈非常好看,属于大街上一眼惊艳的类型,个头高挑,浓眉大眼,英姿飒爽。”印诚久比划了一下,“你的眼睛和鼻子就随你妈妈的长相。”
“我记得有照片,等会儿去地下室找找。”楚悠说。
“你妈妈成了你爸的助手,一边上学一边帮忙,你爸爸管你妈吃饭和学费,俩人就谈起了恋爱。期间,你奶奶给你爸说了一门婚事,因为这件事,你爸和你奶奶断绝关系,再不来往。”印诚久叹气,“在你爸大学毕业的时候,才知道你奶奶以四十七岁高龄,硬是给他生了个弟弟,简直荒谬。”
“待你妈妈毕业,你爸上你妈妈的老家甘肃天水提亲,你妈妈的家里人要求三大件,一台电视机、一台冰箱、一辆自行车。这种条件,在那个年代,几乎掏空了你爸爸的存款,你爸不愿意,你妈同样不愿意。你妈妈行二,兄弟姊妹三人,上头一个哥哥,下头一个弟弟,全家都等着吃你妈妈的彩礼,供养哥哥和弟弟。你大舅成绩还可以,上了个高中,在外面帮人做工,一个月赚七八十块钱。你小舅是个不成器的,高中没考上,整天游手好闲,你爸上门提亲的时候,你小舅跟他那些混混朋友炫耀自己要有自行车了,把你爸气得要命。”讲到这里,印诚久不由得笑出声,“然后你爸没给彩礼,他带着你妈妈私奔了。”
“等你妈妈的父母联系上你妈妈时,她已经怀上了你。后面发生了一出精彩的大戏,你小舅冲进你奶奶家,抱着电视机要跑,你奶奶报警,警察以抢劫罪拘留了你小舅,差点把他枪毙。”印诚久说,“你外公外婆花了一大笔钱将你小舅捞出来,从此两家结下仇怨。你爸妈这一招得罪了两家人,所以你没见过那些亲戚们。”
“后来的事情我知道,我来讲。”楚悠主动说,“你爸妈本想把工作室设在北京,但你爸爸对烟雨江南有情怀,为寻求灵感,将工作室搬至苏州。苏州离丽水近,离天水远,在躲避娘家人的同时,夫妻俩也可以偶尔照顾一下那个小你爸爸二十二岁的弟弟。”
“在你爸妈的生活越过越好的时候,你六岁那年,你小叔叔跳楼了。”楚悠说,“你小叔叔只大你四岁,一个十岁的小孩,从天台上跳下来。你奶奶说是因为成绩没考好,你爸爸觉得是你奶奶的问题。你奶奶性格偏执,控制欲强,你爸爸几次和你奶奶断绝关系,这样一个女人,尚在成长期敏感脆弱的小孩子难以与之对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