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袭夺河+番外(19)

作者:鲜切宝石 阅读记录


傅掩雪沉声,继续道:“两位厂长,你们的能力有目共睹。但是,从今天的结果来看,只能得出一个疑问:平日里,你们到底有没有按照公司下发的安全教育要求,对每一名职工进行严格的管控?当他擅自进入工作线的时候,竟然没有一个人及时发现!孙厂长,你在这个行业待了十几年,我说的问题你比我更清楚。安全教育、人员配置、部门协同……一环扣一环。这件事根本不只是员工的个人安全意识问题,更是整个厂区的运作纰漏。”

傅掩雪话音不重,但落地有声。强大的压迫感令两个中年男人浑身冒冷汗,他们现下已经切身体会到了,傅掩雪,傅家最小的孩子,不是光有一张脸的绣花枕头,他比他们——不,比所有人都想象得更敏锐强势。

“他家里还有个怀孕的妻子?”追责是之后的事,傅掩雪必须以最高效的手段,将这件事的后果压到最低,“几个月了?家里有父母吗?”

“听说七个月了……双方父母健在。”

“今晚就以‘身故’的赔偿标准把钱打过去。”傅掩雪站起身,“同时联系医院,以最好的医疗资源进行救治。”

“好的傅总,我们马上就去做……”

傅掩雪俯瞰着这片厂区,看着一个个工作间的灯光宛如蜿蜒的星辰。

处理完这件事已经是深夜,那令人沉闷的酒意似乎又回溯而来了。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一旦涉及到人命,处罚相关部门事小,影响企业形象事大。

手机振动两下,看到了大哥的询问信息,他没有回。

但在忽然之间,傅掩雪莫名涌出一种冲动来:他想要和谁说说话。

给谁呢?

傅掩雪打开通讯录:杨持和杨舒景的名字上下靠着。

他的手按在了第二个名字上。

第14章

杨持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公寓,空气中弥漫着香气。魏紫不知什么时候枯萎了,花瓶里插着一束白色的栀子花。

在浴室里,杨持清晰地看到自己被傅掩雪“弄出来”的淤青。它的位置藏得不深,亦或是说,看得出傅掩雪并没有任何的想要隐藏的心思。随便找了点膏药,希望能快点消下去。可这头刚涂上,那头发现腰腿上都是,傅掩雪的怒意可见一斑。

杨持把头发吹干,又等了一会,手机还是没什么动静。

傅掩雪不回他消息的时候多的是,他直接回房间休息就行,但今天不知道为什么,杨持心里总是隐隐约约有种不安。

要不要打个电话……?

可傅掩雪应该也不会接吧?

杨持走神地握着手机纠结,铃声乍响,他吓了一跳,屏幕上正是“掩雪”。

他浑身血液都在加速涌动,掌心渗出一层薄汗。不知道是兴奋还是紧张,他按下接听键。

“杨持。”傅掩雪的声音隔着一层,总觉藏在毛玻璃之后,冷漠都像被柔化了,“你在哪里?”

“我在家。”杨持哑着嗓子说,他不确定傅掩雪还记不记得那天发生的一切,可是记得又怎么样呢?两个人的关系也不会发生实质性的变化。杨持是一个乐观主义者,但乐观主义者也并非痴人说梦。

“……你在家干什么呢?”傅掩雪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或许是酒意残余,夜风呼啸,他想到的第一个人还是杨持。“你是不是还是没有听话,今天还是去上班了?”

“对不起。”杨持闷闷地说。他很想告诉傅掩雪,他并不是想要逃走,否则一开始,他为什么要同意这桩交易?

“……”

“掩雪,你还在生气么?”杨持小心问了一句,“我不想让你不开心的。”

“不想让我不开心,那你还去做?”傅掩雪听上去像是在抱怨,“你知道外面的世界有多危险吗?”

杨持比他大了好几岁,但不代表生活阅历在他之上。山里的生活人际交往都十分简单,邻里之间也摸得清楚关系,再大的矛盾能大到哪里去?可城市却不一样,高楼林立,杀机四伏。

傅掩雪原本想给杨舒景打电话,但手指却在踟蹰不前,脑海里还是海鸣的质问。

他开始审视自己的“荒唐”,但是“傅掩雪一直是对的”——这是个准则,没有人能打破这个规律,包括他自己。就算最开始的荒唐的,他也并不打算放弃,杨持在他身边的表现太好了,他现在还没有玩腻。

“掩雪,我知道你现在对我不放心。”杨持深吸气,他把一颗心摊开,将上面的纹路画给傅掩雪看,“就算是我拜托你,给我一次证明自己的机会。”

杨持的声音很低,但很清晰。

“……你就一定要去杨舒景那里?”傅掩雪望着天上那一轮藏在乌云后的月亮,“或者说,你非得去找姓向的那个人?”

“和向总无关。”杨持说,“和杨……和他也无关。”

“……”

“掩雪,其实我们很少这样交谈过,对吧?”

傅掩雪怔然,伸出五指,朝着天空,似乎很快就能抓住指缝间的月亮了。

“这样交谈”指的是什么呢?对他而言,从小到大他要做的,只是作为上位者发送指令,而仰视着他的人顺从他的意志执行就好。他为什么要和别人谈心,这完全没有必要。

“掩雪,你现在在哪里?”杨持突然问,问的话毫不相干。

“……天台。”

果然。

杨持原本紧张的心情倏地沉静下来,他笑了笑,从阳台朝外望去,望见了同样不可捉摸的月亮。

“天台能看到很宽广的景色吧……就像在山顶一样。”

电话那头没有声音,但是杨持却异常笃定,傅掩雪并不会像往常那样匆忙挂断。

“掩雪,你还记得我之前和你说的那件事吗?我说我从小就明白了,人生的路原来是有很多条的。我跟着你走出大山,是我选择的,现在我想尝试做好我找到的第一份工作,也是我选择的……对于我的‘选择’,我都想要坚持做好。”

“……可是你的两个选择冲突了,你要怎么办?”傅掩雪垂下眼睫,酒意消解了他素日来话语中的凉意,落在杨持的耳中,更像是一种……撒娇?

这算撒娇吗?杨持想,或许连傅掩雪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吧。

杨持静静地看着月亮,看着摇晃的树影,想象着不知道在哪个天台上的傅掩雪,那个心里装着别人,现在听上去却像对自己撒娇的傅掩雪。

“没有的,掩雪。这不是两种相悖的选择,我还是和以前一样,每天都会等你回家。”

杨持的语气真挚,挑不出一丝错处,作为老板,傅掩雪会重视这样的员工。可现在杨持成了别人的员工……傅掩雪的心口隐约有点发胀。

两个人沉默着,只有细微的风声穿过他们的对话。

或许是今晚的突发事故,让傅掩雪有一刹那的心软。他不合时宜地想起了那个濒临死亡的年轻男人。打开档案袋,二十多岁的男人和大多数人一样平凡,普通家庭,普通学历,普通的工作能力,只是世界上微不可见的一粒沙。

一颗沙子消失了,除了父母妻子,没有人会在意。

对于浩瀚苍穹,他们小得可怜;但是当一粒沙子仰望天空,那是无数种可能。

处理起这件事意外事故不算困难,琛钢能给他的家人一辈子够用的赔偿……但是那个男人,或许不能看到孩子的出生和长大,再也不能看到更加广阔的未来。

“给你三个月。”最终,傅掩雪松口了,他承认对于陪伴在自己身边、喜欢的杨持,他还有一点仁慈,虽然直到这句话说出口,他依然很不情愿,“三个月后,无论怎样,你都要结束那边的工作。”

杨持长舒了一口气,只要能让傅掩雪改变态度,哪怕只有一点点,对他而言都是好事。

杨舒景给他单方面下了“军令状”,他接了。

他并不害怕没有达成目标而成为杨舒景眼中的笑柄,他只是不想自己半途而废,没有努力过就灰溜溜地离开。这不是他的做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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