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徐玄应的声音随着救护车的警示声一起传入耳朵，顾今停才忽然明白，他好像在救护车上。

护士见顾今停醒了，立刻询问顾今停一些基础问题辅助护士判断顾今停的伤情。顾今停好像听到了护士的问话，但句子似乎不能被他大脑捕捉，只是在他耳里滚过一边就溜走。

顾今停辨认不出来护士的问题，无助的看了一会儿护士，又努力将目光看向徐玄应，动了动嘴唇问他：“…小孩…？”

徐玄应伸手小心翼翼的摸了摸顾今停没手上那只手的指尖，哄他：“那个小孩很好，一点儿伤都没受，哭声能穿透三面墙。”

其实徐玄应完全不知道那小孩怎么样了。

他哪儿还顾得上看别人的小孩？

他自己从小看大的小孩还意识不清的躺在地上，他哪儿有心神去看别人的小孩身体健康不健康？

徐玄应一点都不在乎别人小孩怎么样，别人的小孩自有别人去在乎。

徐玄应只在乎顾今停。

顾今停看他的眼神迷茫，徐玄应也不知道顾今停能不能听明白自己的话，但还是忍不住问他：“停停…你疼不疼啊？”

顾今停晕乎乎，只能看见徐玄应通红的眼眶，好像下一秒就要泪洒救护车。

这时候顾今停才恍惚明白徐玄应在问什么，正想说不疼，但立刻又是一阵眩晕，耳鸣声几乎盖过他所有的感知。

顾今停最后只来得及勉强勾了勾被徐玄应握在掌心的指尖，就再次失去了意识。

徐玄应到现在还是觉得荒谬，惊惶后怕，却又忍不住懊悔。

如果他多注意一点周围的情况，如果他比顾今停早一秒发现那个小孩。

现在躺在这儿的是不是就不会是顾今停？

徐玄应控制不住自己的思维飞越，又掏出手机联系要为顾今停联系骨科医生。他到现在仍旧控制不住手抖，几乎每隔两秒都要下意识的看一眼显示屏上顾今停的心电图，好像只有凭借着顾今停尚且平稳的血压心跳才能确认顾今停没有大碍。

一直等到救护车驶入医院，顾今停立刻被推入急诊。徐玄应紧紧跟在他病床边，看着顾今停被推到床位上。

急诊里全是刚收入的紧急病患，病人的□□声、呼痛声，医护的脚步声、谈话声，还有各种仪器交互响起的声响全部在一起交织碰撞，死亡的阴影如影随形。

徐玄应看着白着脸无知无觉躺在病床上的顾今停，从头冷到了脚。

他像是一尊破碎的白玉像，只有唇珠还存点暖意。

护士一边解开顾今停衣领，一边指了指急诊外的护士台对徐玄应说：“你可以去给他办手续了。”

徐玄应顿了顿，应了声好，又深深看了顾今停一眼才往外走。

徐玄应要做那个跟着救护车来的人并不是为了争夺什么，而是徐玄应和顾今停这二十来年里，几乎都是和对方一起渡过的。

他手机里有顾今停的电子身份证，他知道顾今停的医疗账号和密码，他知道顾今停从小到大每一次生病，每一次受伤。

他能为顾今停做的事儿，远比别人多得多得多。

但还是不够多。

护士拿着知情书放到他面前，递给他一支笔说：“家属签字。”

徐玄应下意识接过笔，在签下自己名字的前一秒忽然顿住。

护士见状也大致明白了情况，提醒道：“只能是家属。”

徐玄应下意识道：“我和他从小…”

“登记了吗？”护士皱眉打断他：“登记了就签字，没登记不能签。”

徐玄应放下笔，把这份知情书放到一边，压着情绪缓缓问：“还有其他的手续吗？家属一会儿就能赶到，还有什么我能先做的吗？”

护士点点头，指了指边上道：“去那儿交钱。”

徐玄应松了口气似的，连忙转身前往缴费站，正好遇见赶到医院的沈思元和嘉措。

他们的车没有救护车几乎无视交通规则速度至上的优势，现在这个时间能赶到已经是努力后的结果了。

在医院里徐玄应也没有为难他们的意思，指了顾今停的方向说：“急诊18号床。”

他们立刻朝顾今停的方向奔去，徐玄应收回目光，来到缴费处给顾今停刚开的账户里存钱，紧接着又开始催大医院赶紧派人来交接。

急诊室里照着莹莹冷灯，一排排的病床间只有折叠起的小半个帘子隔开。他们几乎瞬间就从一片□□着痛楚的病人里找到了躺在病床一动不动的顾今停。

沈思元几乎愣了一下才意识到床上的人真的是顾今停。

从他第一次见顾今停开始，顾今停在他心目中的印象一直都是阳光的、活泼的、生机勃勃的。

顾今停一直都像一只活力无限的大型犬，很自然的付出爱索取爱，热烈而美好，几乎没有停下脚步的时候。

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顾今停会这样躺在病床上，不省人事。

顾今停在一片蒙蒙中逐渐转醒，世界逐渐清晰起来。

他虽然醒来，但仍旧显得惨白而脆弱，眉目中仿佛藏着无尽痛楚。

嘉措站在病床前，首先被顾今停看到，顾今停努力动了动手指，结果没抬起来，只好作罢。

只问：“…宝宝呢？”

嘉措以为顾今停问的是他救下的那个小孩，正要抬头寻找，没想到顾今停又道：“你肚子里是不是…没有…宝宝…？”

嘉措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顾今停恐怕在说胡话。

“我肚子没有，”嘉措斟酌了一会儿，小心翼翼道：“男人是不会怀孕的。”

顾今停充耳不闻，头一歪，又看向了沈思元。

沈思元正拿着不知道从哪儿拿来的湿纸巾给他擦脸擦手，擦落地时沾染上的尘埃。

沈思元见顾今停望过来，立刻俯下身认真听顾今停要和他说什么。

没想到顾今停微弱的声音传来：“师兄…能不能生…我的宝宝？”

如果说顾今停对嘉措说的是莫名其妙但也没什么错的胡话，那他对沈思元说的就是莫名其妙且哪儿都错的胡话。

顾今停眼睫里慢慢盈满泪水：“…我想要。”

沈思元的全部心神全扑在顾今停的身体状况上，甚至没有剩下的思绪可以思考顾今停这句话背后所带的含义。

只能顺着顾今停的话哄他：“当然可以，师兄什么时候对你说过不行？”

第60章

顾今酣昨天晚上和顾今停打完那通视频电话之后本就准备来看看自己的弟弟, 顺带审一审弟弟哪儿弄出来一个私生子。

没想到刚下飞机就收到了弟弟救人进院的消息。

顾今酣一边往医院赶，徐玄应一边给他同步医院里顾今停的情况。

医生判断是轻度脑震荡加上左手手臂骨裂，不严重, 甚至没到动手术的程度，只要留院观察几天就行。

就是脑震荡的状态接下来恐怕不太好过，暂时性意识障碍、头疼头晕、恶心呕吐、眩晕乏力都是常见的后遗症。

徐玄应不想顾今停留在这儿受罪, 想把顾今停转到自己医院去。

徐玄应的想法正好和顾今酣不谋而合, 立刻同意了转院。只不过得等医院来接人，顾今停暂时被转移到单人病房休息。

顾今酣没再说什么，只是带着一群人浩浩汤汤的赶到, 甚至因为知道医院环境恐怕不是很好, 不知道从哪儿自带了折叠椅来，一副要在顾今停这儿住下的样式。

随着时间推移, 顾今停的状态慢慢好转了一些。他手臂上的伤不严重，医院就给处理固定在胸前。

麻药还没过，顾今停没怎么感觉到疼，但是更进入一种思维断联的胡言乱语状态。

见顾今酣从门口进来, 还要站在门口嘱咐身后的人动作轻一点, 就是磨磨蹭蹭不靠近自己，顾今停忽然情绪一崩, 说哭就哭。

顾今酣看到顾今停掉泪吓了一跳，也顾不得自己风尘仆仆, 外套一脱就挤到顾今停面前问他：“怎么啦宝贝儿？是不是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