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罪羊(45)

作者:东北北 阅读记录


进了病房后阮余就一直不太高兴,经过丛向庭这么一闹,心中的不快反倒淡去了,只剩下一团理不顺也剪不断的乱麻。

他转过身,看着自知惹了麻烦所以一动不敢动的丛向庭,问他:“飙车有那么刺激吗?”

丛向庭愣了一下,才想起这是自己以前说过的话。

当时他拿着蛋糕去找阮余,阮余问他为什么要去飙车,他就是这么回答的——因为刺激。

丛向庭确实觉得很刺激,穿梭在山间、风从耳边呼啸而过的时候,会让他觉得自己离死亡只有一线距离。

他享受抵达生命尽头的那种感觉,那一刻,大脑空白一片,什么都不会想。

甚至很多次,在遇到难度极大的弯道时,他不止一次地想过就这么死去,就让他的人生停止在肾上腺素飙升的时刻。

可今天意识到翻车的那一刻他却后悔了。

他是因为见到阮余而愕然失误,还是因为陈奕西才会愤怒失控,又或者只是故意摔倒想让阮余注意到自己。

只有一瞬而已,身体行动比大脑快,连他自己都没想明白,一切就已经发生了。

只有摔倒的那刻他是后悔的,昏迷的前几秒,他甚至庆幸自己戴了头盔。

他祈祷阮余没有认出他,这样就不会吓到阮余了。

第37章

“不刺激。”丛向庭还是用难听的嗓子说话了。

阮余没说什么,起身倒了杯水。

水杯递过来时,丛向庭想去接,但阮余直接越过他的手,把水杯凑到嘴边。

丛向庭眨了眨眼睛,张开嘴,清凉的水滑入干哑的嗓中。

喝下半杯后,阮余拿开水杯,对意犹未尽的丛向庭说:“我要回去了。”

丛向庭又要起来了,立刻说:“我送你。”

“......”阮余什么都没说,但视线看向他半边残缺的身体。

丛向庭顿了下,知道自己现在开不了车,于是说:“我让司机送你。”

“不用。”

“现在已经很晚了——”

“我说了不用。”

阮余的语气没什么波动,却像软刀子一样插入丛向庭的胸口,让他立即闭了嘴。

他看了看阮余的脸色,伸出有些红肿的左手,用指尖碰了碰阮余的衣角。

之前阮余说不想见他,他就强忍着尽量不出现。现在好不容易阮余主动来找他,他不舍得放人走。

于是他低声说:“再待会儿吧。”

阮余还是坐下了,丛向庭浑身都在疼,尤其刚刚还摔在地上,才上过药的伤口又裂开了。

不过他没有表现出来,强撑着精神半靠在床头,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病恹恹或者说狼狈。

阮余并没有看他,头朝着床尾的方向,丛向庭只能看到他的侧脸。

病房里安静了一会儿,丛向庭主动找了话题,清了清嗓子才开口:“你现在还住在酒店吗?”

阮余摇摇头:“我搬回家了。”

丛向庭的脑海中出现那栋年久失修的破败房子,违心地说:“那挺好的。”

“官司的事怎么样了?”他又问。

“延迟开庭了。”阮余说。

“为什么?”

“原告申请了延期。”

“笔迹鉴定结果出来了吗?”

“没有。”

阮余等了一会儿,没等来下一句话,侧头看过去,发现丛向庭不知何时已经睡过去了。

他头歪靠在枕头上,睡着的模样是很安静的,浓密的眼睫毛一动不动。

阮余记得小时候丛向庭睡着后睫毛总会抖动,尤其生病的时候,有时还会把他吓一跳。

看来今天是累极了。

阮余又想起丛向庭刚刚说因为睡不着才会去飙车,于是视线朝他眼下看去,果然有一片很严重的乌青。

抬头确认了输液瓶里的液体还有大半瓶没输完,阮余缓慢站起身,离开了病房。

李钦在阮余离开后二十分钟才回来,一推开病房门,就见到丛向庭身残志坚地拖着个输液架,站在窗边不知在看什么。

李钦想到坏点子,忽然对旁边的空气说:“哎,小余你怎么回来了?”

果不其然,窗前的丛向庭立刻转过头,在见到只有一脸坏笑的李钦后,脸色臭得像颗被存放了五百年的臭鸡蛋。

“在窗户旁边看什么呢,人早就走没影了吧。”李钦走进去。

丛向庭没搭理他的调侃,问他:“有烟吗?”

李钦从口袋里拿烟,觉得不太对:“病房不能抽烟吧。”

“这里没有别人。”丛向庭住的单人病房。

李钦觉得有道理,掏出烟扔过去,见丛向庭手脚不便,又贴心地帮他点燃了烟。

李钦探头往窗户下边看去,果然能看到医院大门口,不过像他所说,阮余早就走没影了,这会儿没准都回家睡下了。

丛向庭背靠在窗沿上,头微微垂着,手里夹着点燃的烟,却没抽,就这么看着它一点点变短。

他看上去又没有刚刚阮余在时的病弱了,五官没有表情显得有些锐利,浑身上下都散发着生人勿近的距离感。

不过很快他就抬起头,似乎刚刚是在心中复盘和阮余见面的每一个细节,对李钦说:“小余说他不想见到我。”

“啊。”李钦不明白丛向庭什么意思,更不明白明明听起来挺伤人的话,为什么他的眼睛还有点亮?

“他说见到我就不舒服,但今天还是来看我了。”丛向庭说,“是不是代表他更关心我?”

“......”李钦说,“万一是来确认你死没死的呢?”

丛向庭虽然是在发问,但看起来并不需要任何人回答,自己就肯定地说:“就是这样。”

李钦无语了:“你是不是把脑子摔坏了?”

丛向庭把一口都没抽的烟捻灭扔进垃圾桶,蹒跚着坐在病床上,对李钦说:“你跟他们几个说一声,以后别叫我了,群我已经退了。”

这次李钦是真的震惊了:“为什么?”

“不想去了。”丛向庭说。

他们两个当中李钦才是那个骨灰级飙车爱好者,高中就是他先拉着丛向庭去的。

“别啊大哥,我现在工作那么辛苦,都快被老板压榨死了,就靠每周去飙两圈才能发泄压力,你不去了我一个人多孤独啊。”

丛向庭是从来不顾李钦死活的:“关我什么事。”

李钦大致能猜出丛向庭为什么突然间做此决定,反正绝不可能是因为出了事故,丛向庭不是那种惜命的人,百分之九十九点九跟阮余有关。

他很痛心,明明是一起长大的兄弟,怎么就比不过横插进来的小跟班。

在李钦掰着手指头跟丛向庭算是他重要还是阮余重要的时候,阮余已经回了家,过了两天,他接受了陈奕西的兼职邀请。

正好赶上周末,他们约好周一见。

中午隔壁老太太烙了饼,特意给阮余送了两张,并叮嘱他:“最近楼下好多奇怪的人,小余你出门要注意安全啊。”

“好,”阮余点点头,问她,“什么奇怪的人?”

“早上我出门去买菜,在楼下碰到个黑社会,长得特别吓人!也不知道是干什么的,一直在楼下站着,刚刚我还从窗户上看了一眼,还在那儿呢!”

老太太胆战心惊地猜测:“他不会是来寻仇的吧?”

阮余没当回事,他和老太太没有仇人,寻仇也寻不到他们头上。

不过对于老太太的关心,他还是认真点头说会注意的,碰到黑社会就跑,绝不靠近。

关上门,阮余把刚烙好的香喷喷的饼吃完,经过阳台时,忽然有点好奇老太太说的十分可怕的黑社会长什么样。

于是他走出去,从栏杆往楼下看去。

楼下果然站着一个人,不过阮余觉得不是老太太说的那个,因为他不是黑社会,而是丛向庭。

丛向庭并没有抬头,也没有找个阴凉地,就那么孤零零站在太阳底下,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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