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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南未可料(74)
作者:猫十六斤 阅读记录
“醒醒,快醒醒!开饭啦!”甘小栗敲了敲长腿的主人。
“吃什么吃,不是早上才刚吃过吗?”简行严顺嘴答音,终于醒了过来。“几点了这是?”
甘小栗一指墙上的挂钟:“快到下午一点了。”
简行严躺在沙发上伸了个懒腰,人醒了,眼眸还睡着,那双深棕色的眼珠慵懒得像掺了酒,目光缠绵又像掺了巧克力。甘小栗浑身不自在地从沙发上爬起来。
已过午饭时间,两人困倦尚未完全恢复,皆是没有胃口,商量了一下决定跳过午饭,不过架不住简行严想喝汽水,这次没有小丁,甘小栗需得自己跑腿去买。
“记得给你自己也买一瓶。”简行严给了他五十仙。
甘小栗拿了钱一溜烟跑了出去,这条街也是不输本头公巷的热闹地带,路上行人、人力车、马拉车和汽车混杂在一起,沿街店铺林立,路边的小摊都在买凉茶汽水槟榔,他停在一个摊子前,边掏钱边问:“来两瓶汽水。老伯在这儿摆摊很多年了吧?”
“怎么,后生仔,你要打听事情?”摊主是个峇峇,穿着纱笼,拖鞋里的脚趾又黑又粗。他眼睛半闭,伸出右手,甘小栗连忙把汽水钱放上去,摊主摇摇头。
“那边的旌发贸易行,里头的人你都认得吗?”
摊主的手仍然伸着,直到甘小栗又往上放了钱。
“认得,里头各个都认得,流水的职员铁打的老子。”
甘小栗往地上一蹲,拿了两瓶汽水问:“那你认得一个叫阚荣的人吗?”
“旌发没有这个人。”
“你再想想呢,这人脸上都是疤痕,很难看。”
“噢,”峇峇摊主想了起来,“他啊,那张脸很难忘记的。以前见过几次他跟着简老板出入旌发,后来简老板来得少了,这个人也不常看到。”
“你还记得最后看到他是什么时候吗?”
“去年……那个时节我摊子上还摆着红毛丹,应该是七八月份吧,我看见他跟着简大老板从贸易行里走出来。”
七八月份阚荣还没和简老板关系破裂,跟到发到宁波那件侨批的时间线也对得上,只是那件侨批现在还不知由来,甘小栗在心里盘算了一遍。
“你跟他说过话吗?”
摊主回答:“说过几次吧,都是他来买东西的时候,人倒是和和气气的。”
甘小栗刚想继续问下去,望见路口缓缓开来一辆车,握着方向盘的人正是王富贵,他一把抱起汽水脚踢后脑勺地跑走了。
“急什么?你钱都付了,不再问两个问题吗?”
甘小栗头也不回,一直跑回贸易行,竟然比汽车还要快。
“你爸来了!快起来!”他推开走廊深处办公室的门,冲沙发上的简行严大喊。
简行严一听,浑身汗毛直竖,一个打挺从沙发上滚下来装模作样坐到办公桌前,扒拉了两张写了数字的稿纸到自己面前,又抓起电话机放在耳边打掩护。
甘小栗把汽水藏在门口的功夫,简旌已经迈着方步进来了,他的后面跟着秘书林育政。
也不知道是不是林育政带进来的一股阴气,他进来之后这间办公室冷飕飕的。
见简旌进屋,简行严放下电话,站起来喊了一声:“爸。”
简旌盯着这个不成器的儿子,惯常地冷笑一声,说:“别忙了,那电话又没插线,你母亲说让你来这儿帮忙,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能做什么吗?仗着自己是我的儿子,一个人关起七鹅群依五而尔七五贰八一看最新完结肉文清水文门来躲在这里休息,现在大概在心里嫌我搅了你的清梦了吧!”他可就冤枉人了,明明是贸易行的职员替简行严找了这么个休闲胜地。
可简行严懒得争辩,他知道自己做什么父亲都不会满意,更怕自己拿家里的钱给祖国捐飞机的事情传到父亲耳朵里,索性选择什么都不说,全盘默认。
见儿子不说话,简旌更是渐入状态,从祖上三代开始说事,长篇大论地教训起简行严来,别说是当事人简行严,就连站在简旌后面的林育政都有点吃不消,甩了甩他那垂在面颊上的飘逸刘海,转了转眼睛,注意到猫在角落里的甘小栗。
甘小栗也在偷偷打量着林育政,他想起自己在章亭会馆里见过这个人,却不知道在日本旅馆的门口曾打过照面的也是这个人。林育政还是高鼻梁、深眼窝的好看模样,身高比简行严矮一点,甘小栗估摸着大约和自己差不多高。
在人前,林秘书自然是要当好秘书角色的,简旌正在长篇大论,他便不好说话,不做声地拿眼睛静静地看着甘小栗,他认得简行严这名跟班正是下大雨那天和张靖苏在雨里提到过“鼠疫”的少年,正在内心里感谢上苍安排的机缘巧合。眼神中虽然没有传达出这种心情,但是看起来还是带着喜悦——被甘小栗捕捉到,叫他在内心奇怪了一阵。
简旌终于训完儿子,满脸的痛定思痛,正抬脚要去和其他职员说话,突然也看到角落里的甘小栗,就在同一时间,简行严听完父亲的训话,听得仿佛身中剧毒,寻找解药一般向甘小栗投去目光——使得甘小栗成了房间里众人瞩目的焦点。
“这……”甘小栗的头上冒出细细一层汗,“诸位老爷有何吩咐?”
谁也没接话,最后自然是他们三人之中表面上最具权威的简旌率先开口,令人意外的是简老板的态度,居然和刚刚来了个一百八十度转弯,如沐春风地说:“噢,你就是他们说的那个孩子,叫甘小栗的,因为家里失火被行严留在我们家了吧?”
简行严被他爸这态度着实吓到,唐突说到:“是的,就是他。”
简旌没听到儿子的回答一般,光顾着慈爱地看着甘小栗:“简某这辈子各种各样的人见得多了,对识人方面不敢说颇有心得,也有几分经验,孩子,我看你是个识大体的机灵样子,要是有心留在我们家做事就说一声,我们家虽然家风严明,还不至于搞老古董那一套。”
说着他全然不理简行严的无声的控诉“到底谁是你亲儿子”,迈步出门。
林育政没有跟上去,而是正正经经朝着甘小栗伸出手,自我介绍到:“我叫林育政,是简旌老板的秘书。”
甘小栗还沉浸在刚刚受到简旌夸奖的欣喜中,林育政的这个举动更是让他受宠若惊,正要有样学样的伸手去握,突然被简行严几步跨过来横插一杠给打断了。
“这个人,不结交也罢。”简行严警告到。
林育政的花瓣唇轻启:“简少爷,我到底是哪里得罪你了?”
简行严不回答,伸手拦着甘小栗,结果把甘小栗惹毛了,他从简行严的胳肢窝底下伸出手跟林育政握了一握,口中说到:“你好,我是从宁波来的甘小栗。”
“宁波?噢,你过番来的,过来讨生活吗?”林育政顺势问到。
“过来——”甘小栗刚要如实回答,突然多长了个心眼说,“过来赚大钱。”
林育政笑了笑,这时王富贵冲了进来,当着几位的面就开始骂甘小栗:“在这儿偷什么懒,快跟我去把老爷的车擦擦干净!”
当着林育政的面,简行严忍住没有发作,任由王督工把甘小栗拖了出去,待房间里只剩下他和林育政两个人,这林秘书又无意说话,好像看不见他一样,扭头也出去了。
留下简行严还在房间里,反复研究着简旌对甘小栗的态度,他心生疑惑,老简到底要做什么?
第59章 长桌宴(一)
甘小栗在简府待了两三日,负责照料简行严的日常起居。简行严因为被宪警打骨折后的左手骨伤未愈,算不上好手好脚,加上他在甘小栗面前时而遮遮掩掩,时而又要发嗲个一两回,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硬是生活不能自理,把甘小栗呼来唤去。
“你邀请我来住的时候,可没说要我伺候你呀。”没别人的时候,甘小栗这么对简行严抱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