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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南未可料(47)
作者:猫十六斤 阅读记录
一说到这部分内容,高元宝听得眼珠子都发光了,但他还是克制住了自己:“说正题。”
“说明那老头要不行了。”
“所以呢?”
“所以快去进冥纸元宝蜡烛香啊老板!”
“你又不是医生,人还不定什么时候死呢!”
“这种货不会过期,澄海产的南金不提前订货怎么行,又不能想有就有。到时候那老头前脚刚走,老板您后脚跟着就把南金摆出来。”
高老板见甘小栗说的兴起,一掌拍在他脑门上,“胡扯。货款不是钱,放出去不要及时收回来啊?那老头要是不死,我压着一批货等他一辈子呐?再说了,像这种富贵人家,筹备一场白事用得着找我们这种小铺子吗?人家不会自己去广东,赶最贵最好的,不管是冥纸元宝,还是纸房子纸汽车,订上一堆,够他们大办一场。”
“这……这倒是……”甘小栗还是太嫩了,“哎哟,又学到一课。”
高老板顺带把货款、账期、中间商的知识告诉他,三言两语说不全的,就把能讲的都讲了。
甘小栗以前在裁缝店学的是做衣服不是做生意,头一次听高老板讲的内容不禁大为惊喜,心说原来赚钱不是低买高卖那么简单,还有好些门道。他把高老板的话一字不差的在心里背诵了一遍,遇到没有讲清楚的地方,特别记下来,想着有机会找其他人问问看。上一次享受这样地位的知识点还是在师父临终交给他的信里面那几个他看不懂的日本字。
“喂,你别愣着啊,这条鱼是给你的。”高老板突然塞过来一条嘴上被绳子穿了个扣的死鱼。“带回你狗窝,跟你几个小兄弟一起吃了吧,没出十五,还是过年嘛。”
“谢谢老板!老板恩情似海!”甘小栗直拍高元保马屁。
回到姓周桥,他直接把鱼提进他们木屋的斜对门。
“小蔡姐,看我给你带什么来了?”
蔡咏诗正在煮饭,这女子虽然貌若桃花,但是并不擅长厨艺的样子,笨手笨脚摆弄着蜂窝煤炉上的一口锅。
甘小栗看了一会感叹道:“小蔡姐真的不是大户人家私逃出来的千金小姐吗?不然为什么写得一笔好字,家里又有一大堆的书,却是一副没做过饭的样子?”
“你会做你来啊。”蔡咏诗从不客气。
“来就来。”甘小栗当仁不让,把自己带来鱼三两下剁开下入锅中,又掰碎了豆腐一起放进去,几十分钟过后,一股鲜香自锅里升腾而出。
“小蔡姐,你知道我为什么送鱼给你吗?”甘小栗吃着自己煮的鱼汤,边吐刺边说。
“你只说吧,想求我什么事?”
甘小栗像吹口琴一样吸着一排鱼骨,吃干抹净之后,眼睛瞥瞥蔡咏诗家用木箱子装的成堆的旧书说:“想求你把你家的书借我看看。”
“我可先说好,看了我家的书,就要给我家做饭——你的手艺吧,也就十分的凑合。”蔡咏诗一口气喝光碗里的汤,擦擦嘴,这样说到。
第35章 间奏曲(二)
高元保道理讲了一堆,可遇上从广东来贩香烛的商船,他还真就买了大量的香烛回来。关于销路,他的心里没底,可又迷信甘小栗是他的“福将”,因为甘小栗之前有好几次表现不错,虽说谈不上是生意头脑,至少这孩子有一种天赋般的嗅觉,再加一点运气。
货压在仓库里,只放了很少一些在铺子里售卖,高记做的是南北杂货生意,什么都能带着卖一些。
没等几日,果然传出那位年前才讨了小老婆的老爷病故的消息。正如高元保预料的那样,理事家里早就准备了自家白事所需,只不过高记还是从中分到一杯不小的羹,远远超出高元保的预期。为什么呢?因为章亭会馆里简旌挑头,说要以会馆名义给理事治丧。
简旌这一治,治出一场为期七天的水陆道场,从升旗山极乐寺请来僧人,设内外坛,内坛挂释迦、弥陀、毗卢佛像,由水陆法师主持;外坛设“梁皇忏”、“华严”、“净土”、“施食”几坛,整日焚香诵经,烟熏火燎,各种供品古今中西因有尽有,生怕地府没有百货大楼。
甘小栗正在小蔡姐那儿借《红楼梦》看,感慨道:“敢情死了一个秦可卿。”蔡咏诗显然也读过这本小说,给了他一记白眼说:“这老鬼也配?”
蔡咏诗远远看着死者家里才过门没过久的小老婆披麻戴孝打姓周桥路过,悲伤地叹着气。
高记提前备的那点香烛给道场用完还不够,高元保拍着胸脯跟会馆的人表态说,自己承包香烛毫无问题,而且绝对不用马来当地的便宜货。他出岛紧急采购了一些,货一到港,早已交代好甘小栗立刻对接。
甘小栗雇了车夫等在港口,两人把成捆的香烛弄上马车,往道场那边送。道场设在章亭会馆的本头公庙里,甘小栗到那儿交了差,给车夫结了账,玩心一起,回头看了看热闹。这一看不打紧,正巧会馆里头出来一个管事的,见他是个熟脸,又模样周正,说:“我记得你是高记的伙计,快进来帮忙照应一下,里头人手不够,回头我跟你们老板打个招呼。”
甘小栗不好推脱,老老实实跟人进了会馆。这是他第一次进到会馆里面来,治丧期间馆里人来人往,不便四处张望,他低着头被带进一个小的会客室,身上套了个白麻坎肩,又配发了一个装满的茶壶。
“眼放尖,手脚麻利点!”管事的人说。
甘小栗抱着茶壶给人添水,会客室集中了乔治市的华人富商,说来也稀奇,这里有人穿着一身中式素服,也有人搞的是西洋那套,一身黑色西装,会客室的装潢也是中不中、洋不洋颇为奇妙。
会客室的中心位置上,白十九公正在跟简旌谈话,简旌伸手拿起自己的茶杯,忽然发现杯里空了,抬眼给倒水的侍应使了个眼色。
白十九公正说到:“简老板,老夫好像听人说,去年年底你收购酒厂一事不太顺利?”
“还好,只不过账目上不太清楚,现在已经盘顺了。”
“哎,周老板这一走,这周家也是眼见着就垮了。”
“周嫂子呢?”
“周家媳妇已经带着孩子回福建老家了,那边正是战乱,也不知为何回得那样匆忙,走之前竟是把家里值钱的东西全部变了现一并带走了。”
简旌心想,你这个老头,把酒厂硬卖给我的时候,不是对周家的事了如指掌吗?还说可怜她孤儿寡母、势单力薄,现在又把老周的老婆说得好像野心家——只怕是自己从中捞完了好处,该过河拆桥了。他又想到周老板的离奇死亡,虽然林育政说周老板不是他派人杀掉的,但是林育政的话,又怎么能相信呢?
正想到这里,简旌见杯里的茶水已经满过七分,觉得这位侍应不懂规矩,不耐烦地用指头叩了叩桌子,眼角不经意扫到年轻侍应的脸。
——他在甘小栗的脸上认出了阚荣年轻时候的样子,一模一样的眉目,一模一样的笑容,他立刻就明白了这个端着茶壶的年轻人就是阚荣的儿子,也就是简行严嘴里的“荣叔”的儿子。
这时林育政走过来,在简旌耳畔俯身低声说了几句话,简旌的心暗暗地揪了起来,他害怕甘小栗在林育政面前暴露身份,于是装作很嫌弃地挥了挥手,将刚给他添过茶水的侍应赶走了。
林育政只不过是过来告诉简旌简行严的去向。他在外人面前尽职尽责地扮演者简旌秘书的角色,是个极为优秀的演员。同时他也不曾注意过捧着茶壶的甘小栗,他没有见过阚荣真人,更没见过阚荣毁容前的脸。
会客室里空气浑浊,甘小栗倒了会儿茶,憋不住要去外面透气,趁给茶壶加水的功夫,他走到会客室外面一条楼梯底下。往楼梯上看,上面雕梁画柱深深悠悠,往前面看,一道又一道的门重重叠叠,他不敢轻举妄动。这时候,楼梯下木墙上嵌着的一个小暗门忽然打开来,甘小栗吓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