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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南未可料(186)
作者:猫十六斤 阅读记录
唔,那次是头被枪托重重的击了一下。
原来已经救了他两回,张靖苏突然有点自我陶,发觉自己能为他做的都做了,早已没有遗憾,无论人生路上还有什么样的交错和分叉都属于是缘分天定了。
“你不用放在心上,那种情况下换个人也会这样做的。”
甘小栗歪着头一笑,明显他并不这么认为。张靖苏邀他进了家门,寓所内干净整齐,书本规规矩矩插在书柜里,帽子挂在衣帽架上,茶杯海摆在桌子一角,看不出一点正在收拾行李的样子。甘小栗也注意到桌上的合影,这一次他认认真真的端详照片上金岁寒的脸,自言自语到:“现在看又好像没那么像我了。”
“可能因为你长大了,他却还停在那个时候。”
“不知为什么听你这样说我有点高兴。”
张靖苏推了推鼻梁上的圆眼镜,老老实实回答到:“是啊,因为你长大了,我却是一把年纪毫无长进,一件事也没办成,现在还得靠许先生把我救出去。”
果然就像自己和简行严猜测的,张老师去新加坡是为了躲避槟榔屿的日本特务。
“张老师至少也为槟榔屿的华人学生做了一些事。”
“也落了不少口实,不少人觉得我有汉奸的嫌疑呢……你不是也这么想过吗?我在黑田领事长手下做过事,还经常动用一些日本人脉,和南拓也交换过资料。”
“可浪人阿雄要杀的是你。”
“啊,所以你现在相信我了是吗?”
甘小栗选择不回答。
“那你愿意把你手上的实验报告交给我吗?交给福海会总比在你手里强,福海会还能借住保盟的力量,向国际社会举证日军的罪行……”
话到此处被打断了,“我不会给你的。”
张老师愁眉不展地叹了口气,问到:“为什么啊?”
“当初在宁波我师父是让我把’信’交给一个美国人,这是师父的遗愿,我想自己与其各种担心,不如一直努力的将师父的’信’保管好,直到完全他老人家的意愿为止。”
“你怎么知道那个美国人是什么立场,他就不会做对不起无辜牺牲的人们的事吗?”
“我就是没办法去分辨啊,福海会也好,张老师你也好,我的能力不够去评价你们,所以只好听从我师父的安排,如果真的碰到那家伙再尽我所能去判断了。我来槟榔屿是为了寻找我阿爸,现在已经明确知道他死了,也知道杀他的凶手是我无法立刻干掉的人,那么剩下还能支撑我的就只有这一件事了。”
张靖苏看着眼前成长痕迹过分明显的人不再开口,他知道自己完成不成老余交给他的任务了,何况余宝瑞同志已经有一阵子没和自己联络了,江团长在厦门附近战死之后,江家一哄而散,寄身在里面的老余会不会另谋出路呢?
张靖苏转移了话题:“那简行严呢?他知道你的打算吗?保管实验报告是一件很危险的事。”
“他什么都知道。”
第169章 短暂的告别(二)
过了一会儿甘小栗从楼上下来,发现停在路边的车不见了。他急得四下找了一通,看见地上的轮胎印从停车的地方开始均匀的向前延伸出去,这才意识到自己一直忽略了一件事,虽然简旌不会开车,但是简行严在英国待了两年,很可能早已学过开车——但他这时候把车开走的理由,甘小栗无论如何也想不出。他只好一个人在回去的路上走,脑子里还想着刚才在张靖苏家里发生的对话:
“我走了,你照顾好自己。”
他看着张靖苏手足无措地把玩着桌上的一个乌木笔架,大概是受伤叫人脆弱,原本已经忘记的感情困局突然又给记起来了吧,看来张老师还是没有从那份幻想的爱中走出来。
“张老师,你还会回槟榔屿吗?”
“会的……那天在姓周桥,你那位朋友是不是……已经遇害了?”
甘小栗面色一变,“我没脸去问。”
“是啊,我也不敢去问江姵芝的后事。”张靖苏叹了一口气,可怜的江姵芝,她的不幸婚姻和悲惨结局到底是不是自己一手造成的呢?要是自己能够接受江姵芝的爱,林育政根本就不会有趁虚而入的机会了吧?但是张靖苏清楚自己心里不会有江姵芝的位置,只有当那个无辜的女孩子死去的时候才会化为心里的一根刺。
还有同样为情所困的肖海,现在还在宪警队里关着,原本张靖苏打算等南拓不再追究东乡的死之后就想办法将肖海营救出来,但是现在也无法兑现了。
比起刚来槟榔屿的时候,张靖苏和甘小栗的身边都失去了一些伙伴。
“我来槟榔屿已经过了三百一十八天,好像我的到来并没有改变任何事。”
“张老师花了不少心血的《槟榔晨报》和副刊,还是影响到岛上很多年轻人的,我就认识一个叫高燕晴的女子。”
“你认识她?”张靖苏对高燕晴倒是颇有好评,“她在岛上的年轻人当中当属拔尖的,给我们的副刊写过不少文章,也……我不知道你知道多少关于她的事,总之是个很优秀的女子,思想很尖锐,可惜学生团体现在跟我走得也远了。我只听说她被一群小混混纠缠,想也知道那群小混混背后的主使应该是日本人了——你和她常见面吗?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吗?”
甘小栗对细节保留了很多,简短说到:“放心吧,她很好。”
说了一会儿话,两个人都感受到了空气中的干涸成分,甘小栗信步来到窗边,他的身影刚嵌入窗框的瞬间,张靖苏连忙奔过来要拉开他,慌忙间腿被书桌上台灯的电线勾住,冲击之下绿色玻璃灯罩的台灯滚到地上,灯罩碎成几瓣。
甘小栗和张靖苏也一起摔倒,两人抱在一起滚了两圈,轮流把后脑勺撞在地板上,不等完全停下甘小栗已经用手撑住地板,从张靖苏身上跳起来,在满脸尴尬中忍住肩膀的痛楚道:“张老师,对不起。”
这时候特别能体现他们是两个伤员,相比甘小栗只是忍痛,张靖苏仰面朝天口中不禁发出“嘶——”的一声,以他沉稳的个性应该是特别的痛了。张靖苏伤在背上,在刚才的翻滚中承受了两个人的重量,才刚愈合的伤口受到牵动渗出新的脓血,他吸了口气从地上爬起来,岂料手掌又压在灯罩的碎片上,再举起来看时,一条细细的血线将他的掌心一分为二。
“啊,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张靖苏举着自己的手,叹了口气,慢慢将眼镜摘下来用衣服擦了擦,手掌上的血蹭到了衣袖上,一点两点像花瓣一样。
“别站在窗口,外面有人在监视,我也不知道他们会做出什么事来,还是小心为妙。”
“呀……”甘小栗警觉的回看一眼窗外,楼下的街道看不出有什么异常,他转过头来对张靖苏说,“是什么人?”
“肯定不是朋友,我还是早点离开槟榔屿比较好。”张靖苏复又戴上眼镜,稀松平常地说道,“甘小栗,不管是你还是金岁寒,我都不想再欠你们什么了,我做了所有我能做的,以后就让我省下这份心专心做点我自己的事吧。”
甘小栗心中不舍,“可是张老师,你确定不需要我替你做点什么吗?比如有没有口信或者字条要传?我和楼下的简行严随时愿意效劳。”
“你是说简行严就在楼下?”张靖苏一双眼睛在镜片后紧紧盯着他。
“就是啊。”甘小栗答得特别理直气壮。
“你还是快走吧。”
“为什么?”
张靖苏说不出为什么,他就是知道了这个事实之后特别不想再看到他。
要苦也只要一个人憋在心里慢慢发苦就好了,时间总能消弭一切。
“张老师,我们还会见面吗?”
“应该不就就会见面,我只是暂时去新加坡一段时间,毕竟不管是哪方面的工作,我的重点仍然是在槟榔屿上。两个地方离得不远,很快我就会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