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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南未可料(164)

作者:猫十六斤 阅读记录


三人被带到简旌养病的房间里,见到躺在床上的简旌便大惊失色。

“简兄——”

“简伯伯——”

简旌半躺着,缓缓转动眼珠,他并非是头颈不能活动,只是日复一日的懒散。他用一种声带已经干枯的声音说到:“你们来了,快请坐。”

“不必客气了,简兄,”何老板说,“你的事我们已经听说了,发生这样的事真叫人气愤,我们一再退让,竟然还落得这样的下场,南拓的胆子也太大了!”

简旌说:“都是我不好。”

马老板更加气冲冲地说:“会馆已经召开了紧急会议,号召大家是时候要团结起来跟南拓抗衡,否则我们早晚得被他们从槟榔屿挤出去。”

“可南拓背后是日本政府。”

“我们会馆的商人团结起来,不,整个槟榔屿的华人团结起来,难道还赢不了南拓吗?”

何老板拍了拍简旌,仿佛正在给他传送信心:“我们虽然没有一个强大的政府可以依靠,但是光凭在东南亚的华人同胞,也是一股不小的力量。你好好养病,不要担心,会馆的事就交给我和马老板。我们和白十九公也商量过了,准备在近期进行会馆主席的改选,现在政治环境不妙,我们需要更加能笼络人心的强有力的主席人选。”

简旌张着嘴,明白了三人来访的真意。

简行严陪在父亲身边,脸上挂着如释重负的表情,虽然他父亲不情不愿被迫交出会馆主席的职位,但是他却觉得这是一件好事,这样一来章亭会馆的商人们才有机会选择更积极的路线。

他瞥见一个少年身影从房门外一晃而过,立马又牵挂起甘小栗来。

第150章 黑影一样的人(一)

甘小栗从房门口飘过去,背后起码被插了两枚视线做的钢钉,分别来自简夫人和王富贵,这两个人担心他来行凶,还有简行严的一记温柔目光,甘小栗却没有放在心上。他想穿过走廊、走下楼梯到天井里透口气,天井入口守着小丁,小丁对他摇摇头。

他被限制了自由。这并非出于某个具体人物的指示,而是家里的佣人们从只言片语的信息当中得到了这样行动的理由,他们听说了甘小栗和老爷似乎有着深仇大恨,也听说了甘小栗似乎面临着什么样的危险,他们又见到简行严和他亲密无间,多年打工谋生看人眼色的本能告诉他们,要远远地盯紧这个人。

甘小栗不无遗憾地和小丁对视着,小丁和他年纪相差不大,是佣人当中最热情活络的,平时和甘小栗也算谈得来。小丁没有阿甲那么自负,反倒对和自己有一样贫苦经历的甘小栗格外信奈,自幼过番讨生活的小丁肤色黝黑和当地人一样黝黑,把脸上有几点雀斑给衬托得不显眼了。

小丁耸耸肩,用嘴型说:对不起,栗少爷,上楼去吧?

甘小栗掏出一点零钱,恳求到:“小丁,看在兄弟的份上,帮我去买份今天的报纸好吗?”

我怎么一天到晚给你们买报纸?小丁的嘴型传达了这样的意思。

“求求你,喏,剩下的钱给你买汽车喝!”甘小栗又追加了一枚硬币。

小丁这才接受,喊天井厨房里洗菜的一名女佣帮忙留意栗少爷的动向,一会功夫就买来一份报纸和两瓶汽水,自己已经叼着根吸管喝起来,把另一瓶汽水连同报纸一起塞给等在天井的甘小栗。

“给你。都说了,不能到天井来,你上楼吧。”

“为什么不让我去天井?”

“天井里头有厨房呀!”小丁讲。

果然还是怕甘小栗用一粒花生米就毒死简旌。

甘小栗拿着报纸和汽水,拖着沉甸甸的步伐回到楼上,他看一眼瓶中鲜艳可爱的甜味液体,自暴自弃地想,该享受还是得享受。

目光移到报纸上,他看到阿甲的事藉由记者的手写成了方块字登了出来,大致意思是:兹有某富商家家丁一名,因犯错受到惩罚,心中大有不服,于是偷偷逃出主人家里,潜入一名独居女子江某的家,偷窃未果,却将江某残忍杀害,最后在追捕过程中失足坠海而亡。

看到这里甘小栗胃里一阵抽搐,把已经喝进去的汽水吐了出来。

原来这就是致人死地的感觉,和在周宗主别苑杀死东乡那时候的体验完全不同。东乡的死,是一场来不及思索的强袭,为了救出小蔡姐他们完全有理由正当化自己的杀人行为,可阿甲的死,是源于他本人的计划,和计划外的“一点点”偏差,原本已经觉得自己罪不可赦了,现在又在报纸上看到强行将阿甲污名化的新闻,一向心思敏感的他更加无法摘掉脖子上无形的枷锁了。

甘小栗滑落至地面,他感觉周围的空气开始变得黏腻,就像海水淹死阿甲一样足以让他窒息。

同样身处在黏腻空气里的还有自首后一直被关在拘留室的肖海。

槟榔屿不是战场,不是杀了人也无所谓的地方,肖海听了张老师的忠告,选择直面自己所作所为带来的后果,尽管如此,他并没有真的觉悟,而是仍然沉浸在蔡咏诗死亡的痛苦中。

他已经不记得这是在拘留室的第几天了,周围安静得就像盘古尚未开天辟地,他坐在牢笼中,身旁是刚刚好像有使用过的便桶,在他伸手可及的地板上放着一盆饭,看不出是怎样的糟粕食物,不过反正对于肖海来说,鼻子和舌头一样,这些不重要的感观全部都失灵了。不过就算是他这样的顿感,也被铁门开关的身影惊扰到,遁声望去进来一个人,逆着光看不分明,只觉得单凭走路姿势就绝对不是坎贝尔手下的英国宪警。

来者矮胖身材,圆肩膀,走路的时候肩膀似乎支撑不住头颅的分量以至于脖子拼命朝前伸,黑暗中这个人径直朝着肖海的方向走了过来,看来是专门找他的。

“好久不见了,大侦探,看来你经历了很多事嘛!”

“这位是……”肖海含含糊糊地问,坐着一动不动,只把眼珠子转向来者好好看了看,这才终于认出来,“原来是丧门坚,好久不见。”

丧门坚的南瓜脸愣了几秒,笑着说:“好像最近几年大家都是管我叫’坚爷’,很难得听到’丧门坚’这三个字了。”

肖海木然地问:“有什么事?”

“福老弟,你怎么变成了这样子?年轻人不应该意气风发吗?”

福老弟?喔,他大概把“福尔摩斯·肖”这个玩笑当成真的了吧,肖海纠正到:“坚爷一定是记错了,我姓肖,肖海。”

“啊哈这种事情都不重要,我说老弟,之前帮我理清了杀我兄弟的事,我还没谢谢你呢,没想到你沦落到这步田地,有困难的话你完全可以来找我呀!我那堂口的大门永远为你打开。”

“坚爷,我和你,属于两条道上的人。”肖海依然没有表情,和丧门坚说了几句话之后已经将脸转到一边,拒绝了对方的好意。

“我听说你是自首来的,该不会真的想上法庭吧?我虽然不懂法,但是我也知道现在这个节骨眼上,英国人都开始撤侨,人都跑了,谁给你开庭?你只不过是在宪警的拘留室里有一天呆一天,哪天他们不给你送饭了,就说明连宪警也跑路了。你说你是在这儿干嘛?”

“自我反省。”

丧门坚居然和颜悦色地笑得像尊佛像:“你杀了个作恶多端的日本人,我很高兴,也算多一条命祭拜我死去的小兄弟。但是我看你在这里为了一个女人这样子颓废,我也很心痛啊。”

“从坚爷嘴里说出’作恶多端’这四个字听起来怪怪的。”

丧门坚不理睬肖海的讥讽,继续说:“那个女人的事我也听说了,是龙宫的红牌,外面都说是周老七的女人,我是不信的,她和你相好倒是说明你俩相互眼光都不错。周老七那个人,一年一年的活得是越发不像个人了,一点做人的感情都没有,很难有个女人什么的。不管是谁对他有好处,他都能利用,要是说得了他亲爹的脑袋能发财,他绝对二话不说就去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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