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斩心上人(105)
是那个为医宗力挽狂澜的天骄,是药宗的创建者,是医仙的继承人。
凌萧然像是他的影子一样跟随着他的名字,凌青然更是无人再提及。
他们煞费苦心地把过往与自己割裂,为此不惜搭上健康的身体和修炼的未来,成功地将凌青然从世界上抹去。
好似世人只要忘却这个姓名,就会把一同把他那不堪回首的过往埋葬。
凌青月又长久地缄默着,月色渐渐淡去,天却一点一点地亮了起来。
待到太阳把天色照得蒙蒙亮的时候,凌青月拍了拍凌萧然的手臂,轻笑了声:“我的素材用完了,你去走走吧。去青州,去兖州,去看看那些地方和我们记忆中有什么不一样,去看看新的地方。”
“我们的《笑话大全》和《旅游志》该更新了。”
凌萧然没有应答,直到凌青月不耐地拍了拍他的臂膀,半响,才点点头。
他的语气中有几分犹疑:“距离上次更新不到十年……需要这么频繁吗?”
“十年间会多出不少新的笑话,景色不变,人心易变。”凌青月语气不变,脸上却露出一个期待的笑容,“我可是在我们这儿寻到了不少新的素材——我其实应该早些想到的,它造成的影响尚在,怎么会死透了呢?”
“真可惜啊,我不能亲自去看看。你去便是我去了,去让我快乐些,好不好?”
这番话像是一把利刃诛心不染血,凌萧然喉咙未动,终于忍不住:“你明知道我会去做,又何必说这些话?”
凌青月脸上有几分浮于表面的讶异:“你怎么说这种话?我是哪里有说得不对的地方吗?你知道的,我都是真心的。”
凌萧然知道他是真心的,他每一句话都发自肺腑,情真意切地愉悦着、憎恨着,以及忧惧着。
于是凌萧然他也跟着愉悦、憎恨、忧惧,可是他与他最大的不同让他沉默着,任由自己的灵魂被情绪撕扯。
他的脸上没有再浮现之前那般的笑容,凌青月便也心软了,软和下语气安抚:“我不会去做什么的。只要你在,我就不会去做。你是知道的啊,你是最了解我的。”
他的声音喃喃,语气颤抖几近哀求,缺失的灵魂寻求着圆满,渴望着另一半灵魂的认可,凌萧然不得不无视掉自己的不安,转而安抚他的情绪。
他的爱人敏感、脆弱,像是那飘落在水面上的花,经不得一丝一毫的伤害,却又坚韧地守住曾经的诺言,持续两百七十八年地保护着这个世界。
凌萧然转变了自己的想法。
他的爱人多善良啊,付出了多少啊,只不过有些好奇心,只不过忽略了些什么,那又怎么了?
这些只是应付的报酬罢了。
*
药宗和很多宗门的关系很好,谁都不会想得罪一个可以决定生死的医者。
但在其中,同在凉州的合欢宗更得凌青月二人的眼缘。
长生难觅,不如得极乐。
他在药罐子里呆久了,滚滚红尘中的放浪形骸人间烟火气便格外得他青睐。
合欢宗的小公子是个俗人中的妙人,他看似和合欢宗中弟子没有什么不同,却单纯清澈得格格不入。
他爹愁得每次去药宗拜访拿药时都拉着凌萧然大吐苦水,生怕自己儿子有朝一日被人骗去了做炉鼎,看得和眼珠子一样严实。
凌青月因为身子不好,这些家长里短的事情旁人从不会打扰他,生怕破坏掉他身上那一份清净,他便会在客人走后津津有味地去听凌萧然添油加醋的复述,偶尔间兴致来了,便会编成话本子拿去花楼酒楼中去讲书。
他太久没有出门游历了,九州的事情知道得并没有之前深刻,属于凌青然的耳目遍布九州,但是属于凌青月的感悟却无法通过他人言语纸笔传达。
于是道听途说的故事和消息经过删改变成了一个个曲折离奇的话本子,有心人会在其中发现一些秘辛,而更多人则是回味着其中情节人物。
毫不夸张的说,他和禾瑍撑起了凉州话本子产业的半壁江山,但是他比禾瑍多出一个爱好,他喜欢讲故事。
在高台上一拍惊堂木,把笔下的故事徐徐讲出,观察着台上台下观众们的反应,享受着或是惊呼或是赞叹或是怒骂,听众们的喜怒哀乐尽在他的掌握中。
情绪最是难以控制的。
医者都清楚,沉疴易除,心病难解,若有人真的可以完完全全地掌控情绪,世界上怕是再无有受折磨的人了。
但是凌青月很清楚,世界上不存在这样的人,情绪是最不可掌控之物,这一点他早早的看清,便是他与它最大的不同之处。
花楼中,听众已到齐,凌青月一抹粘在脸上的胡须,惊堂木一拍,故事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