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错了。
他想,如果有下一次的相遇。
那么他一定不会再对少年进行任何隐瞒和任何欺骗。
无论是渡灵教还是圣子的经历抑或是他身上那些伤口的来历,他都可以告诉这个人,不会有任何迟疑。
他会永远相信他,信任他,不再欺瞒他。
小江岸这样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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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往后的很多年里,江岸时常会想到那个少年。
当他被医生诊断为心理性失声的时候。
当他被别人骂哑巴,愤怒地想要开口回击,却一张嘴就吐出一段咒语的时候。
当他被别人骂成怪物,恶魔,被人往他后背扔石头的时候。
当他拿着画笔在纸上画画,一低头,却发现自己画了满满一张符咒的时候。
当他在夜间醒来,听见父母低声的哭泣,忽然就觉得世界好像变得很无聊的时候。
……
直到父母奔波三年并配合警方将渡灵教一网打尽,他的情况才好了一点,至少可以正常说话了,只是语速有点慢。
又练习了一段时间,他甚至可以面带微笑地安慰父母,说自己曾经在渡灵教也没受什么罪,也就是帮忙装装神弄弄鬼跳跳大神啦。
只是当父母离开后,他灿烂的笑容就像假皮一样从脸上掉下来。
他看向窗外,忽然觉得对一切都提不起兴趣了。
每到这种时候,他都会想起那个少年。
他想,那个人当时是不是也是这样的心情呢?
所以才一次又一次地想要去死啊。
江岸十三四岁的时候尝试过抽烟,但他好像真的不是很适应。
父母很快闻出了他身上的烟味,但却胆战心惊,不敢问他。
家里连续一周的气氛都是紧张的。
后来他就没再尝试过了。
父母对他管控很松,几乎有求必应,而且从不过问他的成绩,他也不喜欢学习。
他尽情地打篮球,玩游戏,脸上也经常带着笑,越来越像一个正常的男生。
没什么不对的。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内里已经烂成一滩泥了。
泥里站了个伤痕累累的少年,少年冷眼看着一切,说这个世界真的好没劲儿。
直到……直到他再次看见宋澜。
那天,学校举行演讲,规定是每个人都要去听。
江岸当然不感兴趣。
可当他打完篮球,穿着球衣,满身臭汗,从大堂门口经过。
只是不经意一瞥,就步子生根立在原地。
他一眼就认出了当年的少年。
他不可置信地看了又看,最终在屏幕里看到了宋澜手指上的疤和腕骨上的痣。
于是得到肯定答案。
原来曾经那个孤僻冷漠又厌世的少年,真的摒弃了一切黑暗,脱胎换骨,浴火重生,成了一个闪闪发光的,优秀到极致的人。
江岸这一生从来都没有过这么奇怪的时刻。
明明发光的是别人,明明灿烂又耀眼的是别人。
可他的心脏却滚烫起来,觉得一束比太阳还要火热的光从头顶射下来,直直地插入他的心底,烘烤干了他内心深处那滩淤泥,还将一颗快要腐烂的种子催生成芽。
甚至,都快要开花了。
从那一天起,他体内忽然有了一种新生的力量,和向上的勇气。
他觉得,他好像真的可以变成一个很好很好的人。
.
可原来一切都是假的。
原来当时那个厌世游离的少年,没有真的摒弃一切黑暗。
他没有涅槃重生,没有脱胎换骨,没有和这个世界和解,没有变得完全善良,宽厚而温暖。
他没有变成一个里里外外都完美无缺的“好人”。
他只是越来越会装得像“好人”。
他会撒谎,会欺骗,会装出关怀和心疼的模样,会用温柔做假面。
第22章
王保镖到达别墅的第一时间就发现了不对劲,并立刻上报给了宋澜。
二十七分钟后,宋澜风尘仆仆赶到家。
他一推开门,就看见江岸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一言不发地抱着喜糖。
他低垂着眉眼,脸颊苍白,嘴唇也没有血色,一副受惊过度的模样。
宋澜连脚步都不由自主地放轻了。
他放下车钥匙,走到江岸身旁,在他面前蹲下,温暖干燥的手覆盖上江岸冰冷的手指。
“对不起江江,让你受惊了。”他轻声说,“是我不好。”
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感觉江岸的身体在他们皮肤接触的那一刻,微微动了一下,似乎是想要逃离。
但却很快止住了。
只是他的手越来越僵硬冰冷,好像怎么都暖不热似的。
宋澜静了几秒,然后又攥了一下江岸冰冷的手指,很自然地放开。
他偏过头,对站在旁边的保镖吩咐:“把室温调高两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