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马尘埃(34)
“你很忙吗?”他自认为很贴心地提出建议,“忙的话你就先回去吧。”
“别乱动。”罗邱淇抬手将输液的速度重新调慢,又看了一眼阮氏竹,说,“不忙,别想那么多。”
“我要是不想那么多,那你可以……”话没说完,罗邱淇的手机又震动了。
这回是柯英纵打来的电话,罗邱淇当着阮氏竹的面接通,接听键一按下去,柯英纵的大嗓门就炸了出来:“你怎么还没回来?我要管不住这狗了,他在我房里到处撒尿,欸欸欸!……”
阮氏竹听得一清二楚,还得假装什么都没有听见,百无聊赖地捏扁纸杯,直到右手被罗邱淇的手掌覆盖住。
“你去207看看,还有谁没回来。”罗邱淇对柯英纵说。
“207?207不是那谁住的吗?……”柯英纵忽然安静了,声音小了许多,“不是吧……”
“我陪他在医院输液,什么时候狗在你头上撒尿了再给我打电话。”挂断电话,罗邱淇侧过脸问阮氏竹,“可以什么?”
“没什么。”阮氏竹说。
输液输到第二瓶,困意几乎席卷了阮氏竹的意识,他靠着椅背打盹,但始终被硌得睡不着,偏头想看看罗邱淇在干什么,发现罗邱淇在玩手机自带的贪吃蛇的小游戏。
罗邱淇操控的蛇毫无耐心可言,以各种方式壮烈牺牲,退出去玩俄罗斯方块也是一样,每次阮氏竹在心里为他计算出最优解,他都能以相反的、最差的方式结束游戏。
十几局下来,罗邱淇一局没胜,按灭手机,移开手掌搭在阮氏竹的手腕上,随意地问道:“睡不着?”
阮氏竹很诚实地说:“有点。”
过了几分钟,阮氏竹认为自己有必要解释一下为什么会睡不着,却听见罗邱淇说:“是我把柯英纵临时叫走的,我不知道你今天体检。”
“噢。”阮氏竹干巴巴地说,“你是老板。”
罗邱淇不近人情地补充:“所以你要是出了什么事,我得负全责。”
阮氏竹所有抱怨、卖惨的话临脱口又被堵了回去,诸如“不喜欢香港、“香港的天气好可怕”、“完全看不懂路、听不懂话”之类的,罗邱淇应该也不会附和他、安慰他,那不如不说。
他打了个呵欠,头歪到另一边准备再酝酿酝酿,专心筹备睡觉,没想到罗邱淇会问他一个非常刁钻的问题。
“夜校在哪上的?”
正好头歪向那边硌得难受,阮氏竹挪了挪,闭眼含混地回答:“胡志明市。”
“为什么跑去胡志明市?”罗邱淇不依不饶地问,“就为了躲我?”
阮氏竹选择逃避:“不是……我要睡了,头好痛。”
“想睡觉就靠在我身上睡。”
靠着罗邱淇的肩,睡意却慢慢地退散了,但无论阮氏竹如何逃避,都逃不开罗邱淇带给他的影响。
他在福利院几乎没有学习过为大众认可的知识,道德标准和价值观全部来自于旁人的耳濡目染。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阮氏竹就像深埋在土里的一颗竹笋。
贫瘠、缺乏营养的沙土,嵌满坚硬磐石的土面。阮氏竹既坚硬又柔软,终于找到最适合自己的生存方式,只是走了很多偏道,成为每一个人心中的反面案例。
罗邱淇回到香港以后没多久,阮氏竹便搬家了,搬到越南的一个另一座城市,在那里没人认识他,他可以改头换面重新生活,不必忍受流言蜚语的侵扰。
一年过后,因为这样那样的烦心事,他不得不再次搬家,为了融入现代化一点的城市,特地搬去了胡志明市。
在胡志明市住了半年,他忽然觉得自己不该耽溺现状,报了一所夜校学习,后来将就着留在夜校教华侨和华裔学习越语。
进了夜校,系统且正规地学习知识之后,他才明白,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也明白了自己装被骗、装睡着,留罗邱淇一个人清醒着看完一整部黄色影片的行为是不对的,醒来以后装出很单纯的样子,逼问罗邱淇影片讲了什么内容更不道德。
拔掉了输液管之后,罗邱淇陪阮氏竹多坐了一个多小时,返程阮氏竹坐在副驾,柔和的暖风和清晨的阳光共同编织成一个巨大的网,将阮氏竹从过往阴霾的回忆里兜了出来。
回宿舍倒头睡了一整天,第二天阮氏竹顺理成章地没去工作,隔了一天拿着病历卡去销假,被告知柯英纵帮他一连请了两天的假,但由于下午是俱乐部全体员工都会参加的大会,关乎接下来的工作内容调整,他最好还是不要缺席。
第16章 泡沫
一部长达四十五分钟的黄色影片,由于阮氏竹误选了全碟播放,不间断地播放了一整夜,直到阮氏竹快醒的时候罗邱淇才找到机会冲过去关掉影碟机,顺便活动一下被阮氏竹压麻了的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