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马尘埃(20)
他在思索一种可能性。
思索的过程中,他抽出了一张面值最大的钞票,手指的汗黏住钞票的一角,直至被他单手折成一枚厚厚的小方块,按进手心里。
傍晚的最后一潮热浪几乎将他吞噬殆尽,眼前的记事本哗啦哗啦地往前翻,停在字数较少的一页上,工整的“阮氏竹”三字像是无声指控,又像是某种暗中的监视,叫阮氏竹打了个冷颤,赶紧展开手里的钱,胡乱塞回钱包里。
这是阮氏竹第一次对罗邱淇的来历、罗邱淇的目的、罗邱淇的去处产生好奇心和求知欲,因为这会关系到他自己的现在、他自己的未来。
“阮氏竹?”罗邱淇的呼唤声自远及近传来。
阮氏竹甩甩脑袋,慌慌张张地往外走,声音止不住地发抖:“怎么了?”
罗邱淇的双手脏兮兮的全是泥,两步并作一步迈过台阶,站在洗手池旁边拧开水龙头,背对阮氏竹说:“我才看见屋后头有个菜园,里面菜还挺多的。你会烧饭吗?”
阮氏竹说“不会”,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走到罗邱淇身边,拧开旁边的水龙头,冲掉手汗。
“真巧,我也不会,”罗邱淇甩甩手,“那我们以后——”
以后怎么样,罗邱淇忽然止住不说了。
“以后什么?”阮氏竹茫然地抬头。
罗邱淇的眼睛很亮,深棕色的虹膜中间静静地漂浮着黑色的瞳仁,他个子比阮氏竹高出将近二十厘米,阮氏竹不得不格外费力地仰头回看他,同时惶惑不安,难以推测出罗邱淇下一刻的动作。
三秒后,罗邱淇的大拇指指腹擦过了阮氏竹的脸颊。
“脸上沾上脏东西了,”罗邱淇颇为得意地说,“这次你没有躲。”
阮氏竹木讷无言。
“你脸好烫。”罗邱淇又说,“也有可能是我手太凉了。”
阮氏竹觉得很热,很烦。
晚上九点,他们喂完马,锁好两道门,一人手拿一直手电筒,在月光的清辉中往旅馆的方向走。
路上必定要经过一片很大的私人池塘,阮氏竹越走腿越痒,起初他没放在心上,等到了有亮光的地方,低头一看,他的小腿又被蚊子咬出了无数个小鼓包,不挠还好,挠一下两条腿都跟着瘙痒难耐。
“别抓了,抓了只会更痒,”罗邱淇握住阮氏竹的手,“回去涂止痒膏。”
罗邱淇穿的也是露小腿的短裤,看起来却什么事都没有,阮氏竹忿忿不平,明明罗邱淇的血应该比他的香才对。
旅馆房间白天有人进来打扫过,阮氏竹火速冲了个澡,坐在弹簧床上涂药膏。
房间的白炽灯很亮,照得阮氏竹看起来更瘦了,阴影淤积在骨骼与骨骼的中间,大腿最白,罗邱淇可以轻松地握住他的脚踝。
大腿也可以。罗邱淇心想。
阮氏竹磨磨蹭蹭地擦完药膏,罗邱淇刚好洗完澡关掉盥洗室的灯。
他走到床头柜旁边,准备拧开台灯,紧贴绿色玻璃灯罩的收纳盒里,一个包装浮夸的盒装物抢先吸引走他的目光。
阮氏竹为方便,跪立着靠近罗邱淇,小声嘀咕道:“什么东西……”
然后脸色瞬间变得不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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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邱淇:他很独特
阮氏竹:我好烦
第9章 夜雨
深夜,罗邱淇忽然醒来。
房间里的昏暗不足以用黑来形容。淅淅沥沥的雨滴敲在窗户和地面上的声音是吵醒他的罪魁祸首,窗棂嘎吱嘎吱地响。罗邱淇身旁的人动了一下,翻了个身,面朝罗邱淇,双腿蜷缩,而头枕着罗邱淇的一条胳膊。
阮氏竹入睡前还安安分分地守着自己的一隅枕头,熟睡之后仿佛换了个人,蛮不讲理地抓住罗邱淇的胳膊放在自己脑后,罗邱淇想动都动不了。
从阮氏竹的睡姿,包括他平时的防御姿态,罗邱淇不难推断阮氏竹有一个十分悲惨的童年,童年过后是居无定所、四处漂泊的青少年时期。
阮氏竹今年十八岁,虽然外表最多十七,然而罗邱淇怀疑他的内心年龄只会更加成熟。
刚刚他看见旅馆提供的避孕套,惊诧是惊诧,却不忸怩,说话时紫苏香气掺杂在呼吸里,吹拂罗邱淇的耳畔:“我记得昨天没有这个。”
昨天收纳盒里确实没有避孕套。不止昨天,罗邱淇独自住在这里的前三天都没有。
罗邱淇侧着脸问阮氏竹:“你记不记得那个前台?”
阮氏竹点点头,罗邱淇继续说:“今早我们出门的时候,她好像看了我们一眼,昨天晚上也是。”
怕阮氏竹跟他装傻,罗邱淇又说:“她可能把我们当成情侣了。”
阮氏竹张大嘴巴,不情不愿:“我们不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