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下松(52)
后座的人经他提醒才想起来这是哪件事,林逾静被他气笑,轻轻拍着林吱吱的背回答:“我早就说你小心眼,你还不信,过去那么多天的事至于记到现在吗?”
赵珏半辈子顺风顺水,在林逾静身上却屡屡踩坑,所以每一次吃过的亏都记得分外清楚,他摆出耍赖的姿态,“怪我小心眼?”
林吱吱玩着爸爸手指上的纹身,林逾静随着她的动作低头看了一眼,连成线的雨啪嗒落在车窗上,林逾静擦干玻璃上的雾气,外边是无边无际的漫漫江水。
林逾静一怔,原来赵珏今天换来了条车流量少的路线,汽车此刻正在营门大桥上平稳向前,远方的货轮驶过河面留下一条白色弧线。
雨幕一片一片落在车窗上遮挡住了林逾静的视线,他抓住林吱吱作乱的手,靠在座椅背上短促的呼吸了几下,突然开口说道:“春游那天我撒谎了。”
“当时你问我脚被划伤了怎么不告诉你,我说是冻得没知觉了,其实是因为我当时被吓到了,被割伤的一瞬间我没控制住身体,差点随着水流漂下去,”赵珏放在方向盘的手指肌肉轻轻扯动,林逾静盯着窗外荡漾着圈圈涟漪的河面,“被河水呛住的经历让我感觉很糟糕,连带着那天在车上时心情也不太好,那些话…..你别介意…..”
林逾静无数次幻想过死亡,他曾经站在营门大桥上思考结束自己的一生需要几分钟时间。
他听说溺水死亡是个很痛苦的过程,肺部进水的同时会伴随着剧烈的撕裂感和灼烧感,四面八方的水会灌入耳膜,身体则慢慢变得浮肿,一直到氧气彻底消失,他会静静地在一片无声的黑暗中等待死亡的来临。
那时候林逾静怕痛,所以选择与死神擦肩而过。
正如他所说,脚下的伤口是刚跳下去时被河床上的一块尖锐石头划破的,一指长的口子让他心里发慌,人也差点被汹涌的暗流卷到下游去,那惊心动魄的几分钟里,林逾静猛地回想起自己当初站在营门大桥上的画面。
原来真正面对死亡的那一瞬间,他伤痕累累的内心竟然不是觉得解脱,而是想要奋力挣脱河水裹挟的求生欲望。
被赵珏带去医院的路上,林逾静一直在心底嘲笑当初的自己是个傻子,因为死亡绝对不能带来永恒的解脱,唯有活着才能创造真正的自由。
林逾静比谁都惜命,他比谁都想证明自己这一路走来没有对不起任何人,所以在赵珏一遍又一遍责怪自己冲动时才会觉得生气,因为他羞愧于自己竟然动过靠这种方式寻求新生的念头。
雨声滴滴答答地响起,林吱吱不小心碰到按钮,后座的车窗被她降下一条缝隙,清清凉凉的风吹拂在林逾静脸上,他像站在阁楼下避雨的小奶猫,舒服地伸直尾巴,眼睛一眯,仰头露出弧度美好的脖颈,任甜润的细风沁入心田。
林吱吱学着爸爸的模样抬起头趴在缝隙边上吹风,“唰”的一声,那条细小的缝被赵珏无情关上,他看着后边两个如出一辙的呆愣面孔,“我就两只手,到时候你们两个人都感冒了怎么照顾得过来?”
不等林逾静回答,赵珏接着说道:“上次的事我就不记你仇了,下次不准再说我小心眼。”
林逾静没说话,林吱吱插嘴:“如果我和爸爸都感冒了,还有罗叔叔会来照顾我们。”
“吱吱,”林逾静突然喊她,小姑娘应声回头,“爸爸,怎么了?”
林逾静朝她轻轻挑了挑眉,特意拔高音量道:“我俩感冒了用不上罗叔叔,你赵老师一手一个就能把咱俩照顾好,对吧,赵珏?”
驾驶座上的人慢悠悠回了声“嗯”过来,林逾静把食指竖在唇间,对林吱吱比了个“嘘”的动作。
林吱吱点点头,爬到林逾静身上,小心翼翼地贴近她耳朵用气音道:“我知道了,爸爸在哄赵叔叔开心。”
林逾静笑而不语。
桌上的手机一直亮着,林逾静拉黑了那串外地号码,对方又不死心地换了个新号码拨过来,林逾静索性关了机。
他最近被靳兰的电话吵的一直失眠,脑子也昏昏沉沉的,去接林吱吱的路上觉得胸闷气喘,背上像驮了块巨石一样难受。
接上林吱吱,林逾静本来想回家,车行至一半突然接到勤姐的电话,那边的声音吵吵嚷嚷,林逾静耳朵被震得生疼,听着电话里的人声,林逾静麻木应下,不等勤姐最后一个字说完就挂了电话。
拿手机的手缓缓下垂,电瓶车停在半路上,林吱吱环抱着林逾静的腰,“爸爸,怎么了?”
林逾静这才想起自己后边还有个小人,他看眼时间,对着林吱吱问道:“吱吱,爸爸工作突然出了点事,送你去罗叔叔那里呆一下好吗?”